摩天轮缓缓地上升,像这种大型的摩天轮一圈大概要三十分钟的时间才能结束,所以这里被很多人视为表白的圣地,表明心意的一方就算铺垫一下,也至少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用来感动另一方,再加上若有若无的吊桥定律,成功的概率总比在平地上高出不少。
第一次乘坐摩天轮的女生似乎都喜欢趴在窗户边看下面渐渐变小的人和建筑,除了当时上去后才发现自己恐高的苏茜,这种时候她们总是显得格外乖巧。
“站的越高,看的就越远也越多。”夏绿蒂突然背了句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不过站的越高,对每一个点的细节其实也会看的更模糊。”舒熠然有些煞风景,“有些人你在地上能看清他们的样子,等你升到了最高处,他们的脸对你而言只是模糊的点,伱就不会那么在乎身为个体的他们了。”
“类似的话我父亲也说过,不过他也说这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站在高位的人如果依旧像在底层时一样在乎每个人的一点一滴,那就什么决策都做不下去了。”夏绿蒂领会的很快。
“是啊,历史是由少部分人作为主力来推动的。”舒熠然本身就是史学的专业,对此并没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见解,“你父亲现在执掌着高廷根家吗?”
“不,他死了,所以校董会都由我来出席。”夏绿蒂满不在乎地说,“他总是运筹帷幄觉得自己能掌控所有的事情,但他死的时候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出来。”
舒熠然沉默了几秒,“抱歉。”
“没什么可道歉的,我和他其实说不上有多亲近,大家族里这样有些疏离的关系其实才是常态,就像皇帝在后宫里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们像平常的家庭一样溺爱。”夏绿蒂看着已经重新搭载了新的客人冲向高空的“中庭之蛇”,说话的语气无悲无喜,“除了高廷根家,其实和我处境差不多的洛朗家也是这样的。洛朗女爵在她父亲空难去世之后主动放弃学业接过了代表人的大旗,其实是因为迫不得已,她和她父亲的关系大概也说不上太好,只能说是正常水准,但她当时要是不连夜赶回家族,现在她可能已经被其他派系排挤到边缘去了。”
“听上去真不容易。”舒熠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向对家庭关系还是看得比较重的,不过从陈墨瞳到夏绿蒂再到所说的洛朗女爵,这些大家族里似乎勾心斗角都很频繁的样子,“你母亲和你的关系应该好一些吧?”他还记得刚见面的时候夏绿蒂所说的话,苏建国和她与她的母亲都是旧识。
“她也死了,在我还不大的时候,你干爹也只见过她一面,所以我之前说你是见不到她的。”
舒熠然尴尬的几乎想要从摩天轮上跳下去,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这两句话背后的含义。
没有父母的支持,夏绿蒂却一步一步走到了家族代言人的位置上来,甚至能代表整个高廷根家族出席校董会,这中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又需要利用多少手段?无论如何,夏绿蒂都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傻白甜,或许她的伪装比舒熠然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深厚。
不过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上伪装着的人太多太多了,舒熠然又不打算入赘高廷根家,没必要去了解真正的夏绿蒂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们的轿舱上升到了最顶部,四周的风景尽收眼底。
“舒熠然。”夏绿蒂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有人告诉我,摩天轮顶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如果你有一些用于保障的仪器,就会更加保险。”
她伸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检测器,上面亮着绿灯,“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游客,是干净的。”
“什么事情要在这种地方说?”舒熠然有些疑惑。
“下面的这些话,是我个人想告诉你的,和高廷根家无关,是我母亲死前留下的话。”夏绿蒂的神色变得非常的严肃,“你的父亲是陕北人,这点你知道吧?”
“知道。”舒熠然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那里有一个县,叫做靖边,从那里往古时的关外走,有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可能是埋藏于地下的建筑群,甚至可能是尼伯龙根,当年你父亲、你干爹、你母亲还有一个人共同踏上了去寻找那里的路,一年后回来的只有三个人,你母亲没能回来。”夏绿蒂说话的语速并不快,留足了给舒熠然的消化时间,“他们去的时候,你姐姐苏茜刚刚出生几个月,他们回来的时候,你父亲抱着你。这消息是唯一一次很隐秘的交易里,也是我母亲和你干爹唯一见面的时候,两人交换的信息,我想着还是把这个消息给你说一下。”
“什么意思?”
“你是人类,这点毋庸置疑,你的DNA和你父亲留下的完全对的上,只是你出生的地方恐怕很有些诡秘。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你可以找个合适的时候去问你干爹,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一点关于自己出生时的线索。因为某些原因,我很讨厌被人蒙蔽这种事情,而你很诚实,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夏绿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每个人都会对和自己相关的地方好奇的吧?而你似乎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爸说她是美籍华裔,名字是维罗妮卡,死于一场海上交通事故,葬在海里了。”舒熠然皱了皱眉。
“不,维罗妮卡是她用的笔名,你母亲的名字是罄月,陈罄月,没有什么背景,她在来卡塞尔学院前居住的城市,你曾在两个月前去过。”
舒熠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家乡,一个处处透着平和却又似乎带着点诡异的地方,圣诞夜上高架路的诡异遭遇令他对那里记忆尤新,那里也是自己父亲曾经多次造访之处。
“陈罄月……”舒熠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莫名感觉有些温暖。
“你干爹不告诉你她的名字,大概也是你父亲授意的,可能是这个名字会让你父亲更加容易陷入悲伤。”夏绿蒂说,“那次行动据说很危险,他们几乎每一步都是染着血走来的,但我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你母亲为什么会怀孕还决定把你生下来,这点似乎就连你干爹都不太清楚,他们中间很长一段时间被分开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去探寻一下那块地方,也可以问一下苏建国叔叔我说的是真是假。”
“知道了,谢谢你。”舒熠然很诚恳地说。
他总要去调查的,每个人都该知道自己的来历,这样哪怕是死了也不至于做一个糊涂的鬼,墓碑上或许也能多刻上些东西,只是不是现在。
夏绿蒂的那句关于自己和父亲DNA相匹配的话让舒熠然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完完全全的怪物,也不是什么龙王。
“还有一点,那个地方你父亲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批访客,根据家族里的资料,一百年前,初代的狮心会曾有人在那一带彻底失踪,那个人的名字是弗里德里希·冯·隆,更详细的资料你可以自己去找找。”夏绿蒂补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