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名伊织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场景，目光坚定如武士注视着自己的对手，蓄势待发如丛林中埋伏的猛虎。
她很有耐心，极其细微地调整着手上的动作，最后终于觉得迎来了机会，狠狠拍下了那鲜红的按钮。
摇摇晃晃的铁爪成功捕捉到了一个Q版的白井黑子玩偶，但就在少女喜上眉梢的时候爪子一晃玩偶重新掉了下来，没有摔进出货的通道里。
伊织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重新鼓了起来，这是她第六次失败。
日本抓娃娃机的出货率还是比较可观的，如果多失败了几次甚至连店员都会来帮忙，但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投下了新的硬币，打算再来一次，她不好意思直接找店员来帮忙。
“你想要这个玩偶的话，要不我来试试？”楚子航问，他觉得自己干站在旁边看着不太好，虽然很意外伊织路过的时候竟然会对这东西有兴趣，很有些反差萌的感觉。
伊织默默地让开了一个身位，楚子航接手了摇杆，他以前经常和“爸爸”去游乐场，那个时候他最常玩的项目是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而最常接触的游戏机便是抓娃娃机，熟练度非比寻常，短暂地熟悉了一下摇爪的灵敏度后成功一发入魂。
“好厉害，谢谢您。”伊织很配合地鼓了鼓掌，随后她拿出来了那Q版的人偶，楚子航看到了人偶那专门用很薄的布料修饰出来的裙边和下方的一体化的安全裤，倒是和国内的设计有所不同。
“这是什么角色？”楚子航想找话题聊聊。
“这是白井黑子，您之前在车上听到过我的手机铃声吧？《onlymyrailgun》，是白井黑子来源的动漫《魔法禁书目录》的主题曲。”伊织说。
“你喜欢看动漫？”
“动漫和漫画都看，其实现在我们班上女生中最流行的的活动应该是追星才对，不过我对明星不感兴趣，我的偶像只有也只能有神社所供奉的神明大人。”伊织微笑，她把玩偶挂在自己的挎包上，“不过除了上学和侍奉神明，我也会需要一些自己的娱乐方式。”
楚子航点头赞同，伊织说她还在上学，不过这个时候留在神社里的话，学院的课程这么松吗？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在哪个大学就读？”
“不是哦，我在读高中，只是我们学校春假放得比较早也比较长。”伊织说，“春假结束后我就是三年级的学生了。”
楚子航愣了一下。
“伱成年了吗？”
“欸？日本完全成年要二十岁，所以我还没有成年，我今年九月满十八岁。”伊织说，“您可能没有注意到，酒店都是以我哥哥的名义定的。”
楚子航这才意识到伊织其实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法律上都不承认她在一些事情上的自主权利，犯了错都要先联系家长的那种，然而芦名幸智在妹妹离开时表现得再伤感，他最终也没有完全阻拦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跟着楚子航来东京，带着武器和佛像，彷佛单刀赴会的关羽和周仓。
“你和你的哥哥，谁的血统比较强？”楚子航问。
“兄长大人比我强得多。”伊织很果断地说，“所以他不能随意离开神社，芦名家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这次来东京不知道要耽误多久，所以这只能是我来。如果真到了比较关键的时候并且我们还完全无法解决问题的话，我的表姐可以暂时顶替一下神社里的位置，她以前也当过巫女，不过兄长大人离开神社的时间越短越好。”
“无意冒犯，不过家族留下的历史和神社……不会觉得那是一种束缚吗？”
“那主要是对兄长大人的束缚，他的血统更强，需要为芦名家留下血脉，而我在完成了身为巫女的职责后就是自由的，想继续上学也好想找人恋爱结婚也好，都没关系，只要兄长大人还在血脉就不需要我去延续。”伊织说，“所以兄长大人才是最辛苦的。”
楚子航了然，所以才说宫司是不可或缺的，他猜测可能芦名伊织已经做好了遇到危险的准备，但只要芦名幸智还在神社里芦名家的传承就不会断绝。
“不过家族的历史和神社其实是不太一样的东西。”伊织又说，“我们家的历史比神社建立的历史要长，您知道会津藩吗？位于现在的福岛县会津地区，那里在战国之前就是芦名氏统领的领地，前前后后传了十几代家督，那里是芦名式的起源之地，一直到1589年，芦名家的先祖在与伊达政宗的战斗中失败，不得不退出日本的东北地区，来了千叶县。”
“那你们的神社是怎么来的？”
“残梦神社，是芦名家的人来到镇子上后自己建立的，我之前说这个名字来源于远方的旅人，其实远方的旅人就是芦名家的先祖，芦名家的人是辗转了许多次才来到现在的东京附近，后来和俳圣松尾芭蕉一起同行时发现了这个镇子，俳圣在这里写下了留名于世的俳句，芦名家的先祖又和俳圣是很好的朋友，于是就有了镇名和神社名，芦名家的人也搬来了这里。”
楚子航微微点头，“那你们的神社里供奉的到底是哪位神明？”
“是芦名家的神，不过我们一般对附近的人说是守护一方的山神。”伊织说，“不过从福岛到千叶中间辗转了好几十年，许多文化资料都有缺失，所以神像其实用了象征意义的塑造指代，而不是直接雕刻成神明大人本身的形象。”
楚子航理解了神社里那被蒙着布的组合起来的圆环，心说果然不是某个神明长得就是这么抽象，而只是一种抽象的象征指代，就像玛雅人用特殊的符号来代表和祭祀神明。
“据说，只是据说，因为过去的资料早已经丢失了。芦名家的神应该是山一样大的蛇，和传说中的八岐大蛇不同，但甚至更大，拥有不止一颗的头颅，它守护着一方水土，掌管天气变化与地质变动，芦名家的人都崇信祂的存在，这是我们的精神寄托。”芦名伊织很有些郑重地说。
楚子航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真的见过山一样大的多头蛇，在长白山的尼伯龙根中，长逾千米难以想象的龙祖，莫非芦名家的人祭祀的是祂？不过估计就算是的话，芦名伊织和芦名幸智亲眼见到龙祖恐怕都不敢确认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传承缺失，神对芦名家来说更多的只是被供奉的符号而已了，这对兄妹或许很虔诚，但绝不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