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大步流星地走进室内,拖鞋关门一气呵成,她把买来的香料摆在榻榻米上,这阵仗给旁边的路明非都看傻了。
“师姐你这是……要做咖喱?”路明非问。
“这是安息香,这种香料原产自中亚古国安息和龟兹,中医说其香气能开灵窍,其他的几种香料也都是安神用的,我打算给我自己做一个侧写。”诺诺说。
“给自己做侧写?”路明非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其实意识不到这件事的发生,我想以旁观者的角度切入我自己的记忆里看看。侧写确实是可以用在给自己做自我评估上面的,这些香料会对我有所辅助。”诺诺将一并买来的酒精灯拿出来并点燃,在火焰中加入少许的香料粉末,又拿支架把香料架在小盘子上烤。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
“侧写的时候我有些情况能保持清醒,有些情况则会完全沉浸进去,甚至是被梦困住,你见事不对就赶紧把我叫醒。”诺诺嘱咐道
得到路明非肯定的答复后,她摆出了瑜伽里五心向天的姿势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舒缓而悠长,她回忆着今天早上出门的全过程,并尽量让自己从主观的视角中脱离出来,她努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画面,去寻找每一分每一秒自己眼球所汇聚的焦点。
车声和人声中,诺诺看着记忆里上午出门的陈墨瞳沿着街道向前走,目光不时落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但诺诺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发呆,所以自己是在看什么东西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相当之久,诺诺确定自己上午出门后并没有看到什么值得在意的画面,然而在给自己做的侧写中,却发现了自己好像时不时就会转动眼珠去看什么东西,明明那里空无一物。这是一种很让人毛骨悚然的视角,明明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但当时的自己意识不到,侧写里也只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而不知道导致这种不对劲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诺诺继续往回忆里走,她看到记忆里的自己的衣袖无风自动了一下,于是她停留在了这一刻,想要推测出到底是为什么,信息太少了,侧写也不是回溯,她需要更多的可能性来引导自己。
她往自己的潜意识里走得更深了一些,于是那个小女孩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
【姐姐姐姐,你买到香料了吗?】小女孩问,她穿着斑斓的尸衣,瞳孔中绽放着赤金色的光泽,如同神魔。
诺诺突然就想起来了一切,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在自己的侧写中被对方抓住了,那些原本不能被记起的武士、浪人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景观如走马观花般闪过脑海,彷佛两个时间线的自己在此刻融合。剧烈的头疼中她勉强苏醒了过来,看着面前一脸惊慌的路明非,用尽全力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跑!”
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坠落,直到一切都陷入黑暗。
———
舒熠然对付着碗里的荞麦面,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临近晚上又下起了雨,和上次来京都一模一样,连吃饭的店都一样,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夏弥。这家的猪肉叉烧味道很不错,低温熟成后有股特殊的咸香。
【我们明天回东京可以吗?】舒熠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转头过去他看见了舒熠然正在向吃的正香的上杉家主寻求意见,上杉家主则竖起小本本以示回应。
这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于是舒熠然重新低下头吃面。
【伱是不是很快就要报道了?】另一个舒熠然主动向舒熠然发问,【对于做老师这件事有信心吗?我明天就要带着绘梨衣回东京了,帮不了你的忙。】
【小菜一碟啦,还有我帮他呢。】夏弥在一旁搭腔,她还热心地把一块炸猪排夹进绘梨衣的碗里,看上去和宠妹妹似的。
舒熠然有些不记得夏弥和绘梨衣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了,怎么自己觉得她们本该互相不认识才对,他看向了另一个自己,得到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一张小桌四个人坐在一起显得很是热闹,舒熠然的戒心也渐渐消退。
随即他看到了桌子上的小票,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一共是两份荞麦面套餐。舒熠然重新抬起头,端详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夏弥和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他们是两个人出来的,所以自然点的是两份,没有问题。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舒熠然这些天已经问过自己不止一次这样的话了,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舒熠然向坐在旁边的舒熠然求助。
【京都这座城市太神秘了吧,毕竟你也看到过平安京不是吗?】舒熠然很热心地说,【我们都看过隐藏在源氏重工顶层的壁画,知道这个国家过去的历史,但里面并没有涉及到平安京。按理说这座城市修建起来时已经是一个不属于神话的时代了,号称混血种顶端的皇一个时代也常常只有一位存在,和今天的情况相差无几,曾经那个人人皆是皇的神话岁月在一万年前高天原的陷落中已经杳然无迹,人类断无可能制造出隐藏于尼伯龙根中的城市。】
舒熠然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判断。
【那么在一千年前,是谁在尼伯龙根之中拓印出了平安京的影子?拥有这般权能的存在,至今又存在于何方?那个年代于史上留名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又是否和龙族的秘密相关?现在这些谜团都是未知的,自然推导不出来结果。】
“我吃完了!”夏弥很有活力地说,“你挑着面条半天不下嘴是有什么心事吗?面都快坨了!”
舒熠然这才下意识把荞麦面送进口中,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来着?好像自己在和谁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转头看向窗外,路灯昏黄的光在雾中散成模糊的晕,晕里浮现出虚幻的古城和青石板路,那是曾经的平安京。
某种预兆越来越强烈,舒熠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站在了某个临界点上摇摇欲坠,连带着这座城市背后的黑幕,但始终差了那么一层无法看清。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和夏弥都吃完走回酒店了还没有消退,直觉的预警越来越重,似乎某个容器已经满了,只需要一丝一毫的外力就会倾泻出来,平衡会就此被打破。
于是夏弥充当了这个外力。
“我们下周的安排是什么?”夏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下周?”舒熠然愣了一下,这个关键词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个虚无缥缈的记忆,他看着夏弥的眼睛,里面似乎有奇怪的花纹闪烁,【准备报道?】
舒熠然跨过了那层临界点,无数纷乱的记忆冲击着他的脑海,那是属于这座城市的记忆碎片,洗礼着一切同化着一切,让属于个人的自我沉进深海里。他想起了这些天那些古怪的似乎不存于真实世界的见闻和对话,但当时他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他的思维自从踏进京都就被干扰了,从没有真正醒来。
思潮过后,是无休止的坠落,彷佛要掉到世界的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