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雨幕中,都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地震之后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埋在了废墟之下还是逃走了,或者被自己的梦魇干掉了——地上到处都有被冲散了的血迹。
上杉龙一很小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梦魇会是什么,他没有原来的记忆,但直觉告诉他恐怕很会很难对付。
由于地形和建筑的扭曲,找路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风雨中隐隐有人在吟唱圣歌的声音传来,上杉龙一握紧了长刀,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到来的攻击,而那些白衣长发的无脸鬼影总是会在各个角落浮现又消失,给小野青子吓得够呛。
“有人!”平野花突然惊喜道。
前方的废墟下有一个明显正在躲雨的女孩,一头漆黑的长发被束成很有元气的高马尾,露出白净的小脸,女孩很美,哪怕是偶像部的黑川茜都比不上,脸颊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她也看到了这边的三个人,露出热情的笑容和一边的小虎牙。
上杉龙一觉得自己见过她,只是想不起她的名字,他的动作在雨中停了下来,隔着一道废墟跟女孩相望,时光都彷佛在此刻停滞。直觉上也很熟悉,双方对望了整整半分钟,平野花发觉情况不对拉着小野青子默默后退。上杉龙一突然知道自己的恐惧是什么了,钟声在他的脑海中被敲响,连阿娜特都坐不住了,已经不是继续看上杉龙一的选择的时候了,只有舒熠然才能处理眼下的情况。
上杉龙一想起了女孩的名字,也想起了自己那些被遮蔽的记忆。
舒熠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耳边是阿娜特无奈的叹息声。
“不愧是康斯坦丁,这样的炼金法阵,这样的潜意识读取。”舒熠然轻声说道,“本来这件事,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做打算的。”
“哥哥,你的恐惧竟然是她么?”阿娜特怜悯的声音传来,“你连我都瞒过去了,我还以为你的恐惧会是一场空难,但伱竟然已经知道了。”
舒熠然没有回应阿娜特,他只是看着对面废墟下的那个少女,那个少女的笑容愈发灿烂,她从身后取出一柄很古朴的剑,缓缓拔剑出鞘,在此过程中那阳光的笑容分毫未减。
“你好,夏弥。”
两道身形同时撞破雨幕,黄金瞳亮的像是在燃烧,刀与剑摩擦出明亮的火花,又很快在大雨中熄灭。这份属于舒熠然的恐惧,酝酿了这么久才得以苏生,自然强悍到了极点,竟然能完全跟上舒熠然的动作,踏足本属于皇的近身战领域。
如果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大概得换自己跟不上她的动作了吧?舒熠然想着,龙骨状态下的身体强悍到了极致,他出刀便是一道寒光,隐隐有把夏弥完全压制住的势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
原本大概是一种直觉吧,觉得这妮子可能并不简单,然后是那一次的长白山之行,在误落入天井洞窟里,发现了那具干枯的尸体,当时舒熠然直接把尸体抱了起来检查震惊了同行的人,当他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因为抱起尸体后舒熠然一脚踩在了尸体的右手下方,把那里的字迹给磨掉了。
这是艾莉西亚教给舒熠然的简单的魔术本质,就是吸引注意,魔术师让你看到他的左手的时候,他的右手一定在做其他的事,不过舒熠然动的是右脚而已。
那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夏蘼,舒熠然只是看着这个名字都能想出来其中的寓意,生如夏花,美如荼蘼,很文艺很美的名字,比夏弥更好看一些。所以其实他认识荼蘼那种短暂而美丽的花,并把其换作了自己的壁纸,只是当时没有和夏弥说实话。
还有那时候,在弥留之际他听见了路明非的不要死,舒熠然那时几乎已经是走马灯的状态,他看到了一些零碎的记忆,一些被他自己遗忘的零碎的记忆,那是不同的接触过他的女孩,有喜欢运动的啦啦队员也有文静的语文课代表,她们加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曾经的最初的夏弥,这个女孩原本是被拼凑而来的,最后才成了固定的影子。
舒熠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有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夜,第二天把那曾经属于大地与山之王的项链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夏弥,与其说那是送礼,不如说那是物归原主。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就连阿娜特都不知道,他原本是个从来都很诚实的人,后来好不容易学了点人情世故,但只有在紧张说谎的时候才有按手指的习惯,结果夏弥生日那天,他只不过和女孩聊了几句,后来就发现自己的指关节甚至开始微微发红。
所以他至今没有对夏弥说过更进一步的话,舒熠然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其实他也看不见和夏弥的未来。他知道夏弥也能看的见飞舞的风妖,也在任务委托下来时放心的带着夏弥来执行极度危险的任务而不对校长提出质疑,因为他知道夏弥只会比自己更强。
舒熠然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好好地记住每一天,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压力过重让自己喘不过来气,为此会不合时宜地提出一些有些悲观的论调。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够强,因为当真相摆在他的面前,舒熠然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扭转未来。人类与龙族,是绵延几千年的仇恨与战争,代表着的是无数的白骨和鲜血,还有崇高的牺牲,世界上再无如此强烈的对立,国仇家恨都无法与之相比,这是一个几乎堪称无解的死结。
所以舒熠然的恐惧会是夏弥,准确地说,是在战场上刀剑相对的夏弥,那一天他们会怀着仇恨或者怀着悲痛彼此对立,怒吼着要把刀锋送到对方的心脏里去,彼此用上牙齿去撕咬,血把黄金瞳都点燃,断掉的骨骼都是武器。
那一天若是到来,不管最后活下来的是谁,都意味着那个本就虚无缥缈的名为夏弥的女孩就此消失,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时若是想起之前的开学,原本认为是初见的场景,人比花娇的女孩站在银杏树下,肌肤近乎透明,眼睛干净的像是春水,涤荡了少年封闭的心神。
“嘿!好看吗?”
那真是世界上最高级的色诱了,只要笑一笑,就点亮了一片世界,夺走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