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黑暗中的城市,身边的平野花掩住口鼻,因为空气中满是烧焦的气味,但是附近的建筑看起来并没有被火烧过,结构还算完整。
这就是最深层的世界么,一轮红月当空,但没有了之前那像是眼睛一样的可怖幻影。自从进入这个世界,很多之前被混淆过遗忘过的记忆逐渐都被回想起来,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一样。
很快,从记忆恢复中清醒过来的舒熠然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之处,这座城市太大了,无数不同时代的建筑彷佛堆叠在了一起,他们的右手边是一座巨大的学院一样的建筑群,带着现代的已经破损的招牌,墙面是新漆的纯白色,虽然比之前的花园高中小不少,但很像小学或者幼儿园一样的结构,好像年代更靠近现代。
正面则是一条古朴的长街,从建筑细节来判断年代的话大概是德川幕府时期,更远处则还有当年的室町幕府的足利将军府,看上去在红月中很是显眼。
无数个年代的京都似乎在这里杂糅在了一起,混合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空间,比原先的京都至少要大出四到五倍,这里是一切的最底层,所有的混乱齐聚之地。
远处的长街尽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舒熠然觉得有些像是全身都披挂着沉重的金属甲胄的骑士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所谓的能让诺诺受伤的侵蚀是什么东西,舒熠然决定先求稳为上,拉着平野花躲进了一旁的学校里。在保安室他终于看到了这所学校的名字,京都小野田特别支援学校。
舒熠然听说过所谓的特别支援学校,就是给那些生理上存在缺陷的儿童开放的特殊学院,和国内俗称的聋哑学院相近,甚至日本还有几所颇为著名的福祉大学,专门接收从特别支援学院毕业的有一定学力的残疾学生。
这样的学校是有能力的国家必然会为之的结果,虽然其实就没有做的比较好的,尤其是西方国家简直乱象丛生,因为那部小说《熔炉》的关系,舒熠然对日韩这方面的学校能做到什么地步并不看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舒熠然带着平野花走进了最近的教学楼里,这里的光照很微弱,但两个人竟然都能借助外面的月光勉强看清道路,舒熠然是血统足够高,平野花则感觉自己的感官似乎迎来了进化。
两人呼吸间口鼻溢出了薄薄的白气,深层空间的温度较低,舒熠然脱下了自己外层的羽织给平野花披上,尽量避免其因为低温导致活动不便,在这种世界里肢体僵硬随时可能会致命。
舒熠然同样放松不下来,他倒是不担心寒冷,但是没有趁手的武器总是令有些不安的,最近使用过的刀未免都太脆了一些,他专门带来的野太刀和短刀都没能带进这记忆的世界里,可能还留在酒店中。他和夏弥都这么久没有回去了,不会被酒店的人强制退房后发现了然后报警吧?毕竟除了刀,还有几把枪和子弹来着。
楼梯间的墙壁上都是小孩子们的涂鸦,看上去蛮正常的,虽然有些意义不明的线条,但基本都是带着笑脸的正常的简笔画,舒熠然选择了二楼,既可以避免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在外面直接通过窗户看到他们,必要的时候二楼也不算高,他可以很轻松地抱着平野花跳下去。
舒熠然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本以为会是教室,结果竟然意外地选中了办公室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只潦草地摆放着两张桌子,上面堆积着一些纸质的文件还有沾上污渍的作业本。
这里的气氛,甚至和花园高中都不一样。虽然很多地方显得陈旧而脏污,连作业本和桌子上都有黑红色的印痕,但是这里的室内……竟然出奇的有些温暖。
舒熠然拉开一张桌子的抽屉,里面竟然有一本日记本,上面的署名是小泉,大概是这里的一位老师。
【5月7日,天气晴】
【校长说有捐款到了,要买一批新的图书回来,包括大量的盲文书籍,能理解的孩子们都很兴奋,那些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小天使似乎也感觉到了周围人的情绪,看上去显得更加好奇了,这真是一件好事。我和唐泽君把体育室一些坏掉的器材尽己所能地维修了一遍,只可惜足球能用的只剩下两个了,不过倒是从灰尘中翻出了陈旧的棋盘。孩子们中能理解围棋的人不多,不过下下五子棋说不定还是可行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天使,指的是自闭症或者智力障碍吧?能在无意间用出这样的词汇,这个老师应该是个很热爱孩子们的人。
舒熠然继续往下读,都是很正常的记录,用词间看得出来对孩子们发自内心的关切,从小泉的视角出发,其他的老师和校长也都是因为热爱这个行业才选择了留下来,他们决心为这些折翼的天使提供更多的温暖,哪怕有些行动甚至会损伤他们自己的利益。
他又翻开了那些学生的作业本,其中有涉及国文写作的,其实就是一小段一小段孩子气的描述,哪怕是侧写也找不出书写者太多的问题,那些孩子应该相当一部分也很开心,之所以是一部分是因为舒熠然的侧写还把握不了那些精神和常人有所不同的孩子写出来的文字。
比起京都私立第三高中,这里才像是真正的花园,虽然花朵们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缺陷,但园丁和园长都希望他们能茁壮的成长,用自己的爱和心血去付出与陪伴。
按道理说,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最深层的空间里?舒熠然自从进来就感觉到了那几乎是笼罩着世界的灰暗低沉的气氛,就像是把绝望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看着那情绪发酵增长。
舒熠然随手再翻开一个作业本,这是唯一没有署名的本子,上面本来是很正常的数学计算,甚至按知识深度来说大概已经快有日本初中的水平了,但是没过两秒,那些墨水中竟然渗出了血红色的液体,汇聚成了几乎是狰狞的人脸。浓烈的恶意瞬间驱散了室内淡淡的温暖感觉,但舒熠然竟然觉得这抽象的鬼脸有些似曾相识。
他直接把本子合上了,于是刚才的恶意和寒意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舒熠然尝试在回忆中侧写着那种情绪,杂糅着不甘、怨恨和倔强,像是守护着自己最后的领土的亡国士兵。
舒熠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话,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