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焚烧着朱红色的楼阁,樱井小暮在楼上梳妆,她换上了珍藏的“十二单”,这是女孩子最隆重的和服,由十二件不同的绸衣组成,从内向外颜色逐级变化,就像是白昼与黑夜交替时的层层云霞。
只有在特定的节日,樱井小暮才会穿上十二单迎客,所有女孩都穿着次一级的衣服簇拥着她,绚烂如盛开的八重樱。
今天她换上了这身衣服,对着镜子将漆黑的长发绾起,用一支山桃花当作发髻,她看着镜子里美艳的女孩,微微躬身,说出熟悉的致词:“欢迎光临。”
掌握着极乐馆的日子里,她经常说这句话,今天竟意外的轻松,她已经很累了,但今天会是营业的最后一天。
蛇岐八家清剿了大阪的所有帮会后,终于对极乐馆发起了总攻,就像是顺着蜘蛛丝找到了隐藏起来的蜘蛛巢。面对这流动着欲望和金钱的魔窟,大家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红莲般的业火顺着十几吨燃油升腾起来,要将这极乐世界整个烧成平地。
樱井小暮走在火光前,步伐从容而优雅,年轻的脸美如桃花。她看了一眼窗前衣架上那件血红色的和服,看着它燃烧起来,像是火中的蝴蝶。
“您终究是没有回来。”
樱井小暮对着燃烧的和服鞠躬,伸手从桌子的暗格里取出金色的药剂,据说这是某种最新研制的东西,它的名字和颜色一样,被称作“黄金年代”。
这种进化药的效果前所未有的强力,但樱井小暮却总觉得这金色的不名液体,流转时就像是血一样粘稠。
樱井小暮注视着金色的液体,仿佛从中看见了某个人曾经炽热过的金色眼睛,那个人仿佛站在云端上俯视众生,樱井小暮也不过是他信徒中的一员。
“今后的路,请您多多珍重。”
她掰开玻璃管,仰头一饮而尽。
源稚生坐在山顶上,身后是执行局忙碌的干部们,今夜执行局的干部们都换上了白色的领带,以示对死者的哀悼,但哀悼归哀悼,他们绝不会手软。
执行局在所有的路口和能翻越的地点都安排了人手和路障,从极乐馆逃离的人和车都要受到稽查,无关的人可以自由离开,但是名单上的“鬼”都会被重点控制起来,如有反抗当场击毙。
极乐馆的火越烧越大,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源稚生点燃一根香烟,山风呼啸,他默默地竖起衣领御寒。过了大概十分钟,随着一声巨大的爆裂声,整个极乐馆彻底坍塌下来,火与烟混杂着升腾,曾经汇聚了人性之恶的地方如今尘归尘土归土。
乌鸦走上来汇报,“缺了好几个人,包括地位最高却不明身份的龙王和王将,还有明明应该在极乐馆却始终没有逃出来的龙马樱井小暮,我们确定了周围应该没有地道,她或许选择了死在火场里。”
“是吗?记得叫人去检查一下废墟。”源稚生点点头,“黑暗中起舞的飞蛾选择了死在火里,是他们的风格。”
“今夜之后,猛鬼众的势力几乎就被连根拔起了。”一旁同样带着白色领带的樱说,“所有的帮会尽数投靠本家,最大的资金来源被一把火烧掉,残余的人基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了。”
“别说的太绝对,政宗先生说中国有句古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源稚生将香烟丢到脚底下用鞋底碾灭,“加大对剩余的人的通缉力度,在全国范围内继续搜查猛鬼众的余党,家族需要确保猛鬼众的根都被彻底斩断了为止!”
“是!”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源稚生又说,“等到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我给你们放个长假。”
“好欸!”乌鸦摩拳擦掌,“话说老大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啊!”
“暂时没想好。”源稚生淡淡地说,“不过我这些天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法国朋友,他说他住在法国的圣卡塔琳娜州,每年夏天就去蒙塔利维海滩开业卖防晒油,一夏天能看见几十万个清凉的女人。他只戴着遮阳帽穿着短裤走在沙滩上,提着装防晒油的木盒子,如果遇见身材好的女孩子他就过去赠送试用装。夏天过去海滩上人少了,他就把店锁上回城市里领失业救济。”
“所以老大你想去看那个天体海滩旅游看漂亮的裸身女孩?”乌鸦瞟了樱一眼,“虽然我们很乐意,不过……”
“我不是想去那里旅游。”源稚生摇了摇头,“我是想卸任大家长后去那里卖防晒油混吃等死。那个新认识的网友描述的生活很美好,可以每天喝酒喝到醉为止,不用背着刀或者带着枪出门。”
“老大,伱刚刚继任大家长何必有这么丧的想法。”乌鸦恨不得把那个在网上乱说的法国男人撕成两半,“现在猛鬼众也被消灭了,神的问题迟早也会得到处理,正是你和家族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
“但我已经累了。”源稚生淡淡地说,他看着山谷里的大火,甚至波及到了周围的那些留下来的茶树,大阪有名的好茶在浓烟中化为飞灰,“我只是一只想爬回自己水坑的象龟而已,承担不起家族的未来。”
乌鸦面色发苦,想当年源稚生刚刚进入执行局的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叫嚣着要整顿整个黑道的秩序,说“如果蛇岐八家只是隐藏在阴影里用暴力赚黑钱的人,那么就该被消灭掉”,后来源稚生在执行局的威望越来越高,成为了代理局长,又成为了局长,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会担负起家族的未来。
结果现在局势一片大好,家族的未来却说他累了,打算等以后辞掉大家长的位置去法国卖防晒油。
乌鸦、夜叉和樱都是源稚生的家臣,按照传统,即使源稚生走了也是没人敢用他们的,还不如跟着源稚生去卖防晒油,想象着自己和夜叉如两尊门神一样站在后面,源稚生在前方给漂亮女孩涂防晒油,乌鸦就感觉人生真是十分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