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交替的时候，便是所谓的逢魔时刻，这个传说历经久远，但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含义。
天际线上挂着一缕微光，城市还未彻底苏醒，源稚生疲倦地回到源氏重工里，背后跟着垂头丧气的乌鸦——猛鬼众的势力几乎都被连根拔起了，但舒熠然的出现无疑是给源稚生敲响了一记警钟——学院的人依然没有放弃插手日本局势的打算。
舒熠然很强，这点源稚生并不怀疑，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和上杉绘梨衣两败俱伤的，至少源稚生自己没有这个把握。乌鸦的表现已经算是急中生智的典范了，也还好舒熠然心好没有下重手，学院的S级确实是个好孩子。
源稚生本还打算在大阪多待两天，却被橘政宗先一步召集了回来，源稚生现在才是蛇岐八家名义上的大家长，但是在面对橘政宗时，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听对方的建议。
橘政宗等待源稚生的地方是源氏重工内的露台醒神寺，这个老人已经煮好了茶等待着新任大家长的驾临，动作一丝不苟，却又像是父亲等待着孩子归来。
“老爹。”源稚生走进醒神寺的时候把风衣外套脱在了外面，盘腿在桌子前坐下。
一般来说，当只有他们两人时，这场谈话就更像是家庭谈话，家人之间什么都可以聊，所以大家都能随意一点。
“稚生，这些天你做的很好。”橘政宗微笑着说，他把茶杯推到源稚生的面前，“极乐馆的消逝意味着猛鬼众已经无力回天，无论他们针对神做出了什么样的设计，现在几乎都沦为了泡影。”
“本来就是你做的计划，我只是照着执行。”源稚生说，他看着茶水中淡淡的涟漪，“老爹，就像我们说好的，这次事情结束后，你继续做大家长，我去想去的地方混吃等死。”
“是是是，就像我们说好的。”橘政宗苦笑，“伱确实应该是自由的，你没有纹身，你是干净的。”
源稚生点点头，从小到大橘政宗都没说过给源稚生赐以什么高级的图案用作纹身来彰显奖赏，这本该是黑道中最直接的奖励手段，但橘政宗往往只是说“近万一起吃饭吧”或者“周末一起去刀社玩玩”，感觉就像带孩子去游乐园。
但是有纹身的人一辈子都和黑道斩不断联系，而源稚生是干净的，如果他隐姓埋名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过去便与他斩断了联系，蛇岐八家的最后一个皇却能拥有独自生活与死去的幸运，这不得不归功于橘政宗为源稚生所做的一切。
所以源稚生是那么信任橘政宗，反过来说应该也一样，这一代的上三家空前的团结，虽然这样的后果可能是未来的蛇岐八家再也没有真正的皇。
“不过虽然关西的行动很漂亮。”橘政宗话锋一转，“但关东支部近日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号，猛鬼众或许还准备了殊死一搏的手段，打算从我们身上咬下两块肉来。”
源稚生挑眉，“什么信号？”
“死侍。”橘政宗神情严肃，“似乎有着一定理智的死侍，他们藏匿在东京及附近区县的角落里，或许是在等待着我们露出弱点的机会。”
“执行局的人可以立马调动。”源稚生说。
“现在不行，国会的人授意了警视厅和公安厅，对我们的联合调查很快就会正式发起，这次我们对猛鬼众的战争刺痛了那些政客们的神经。”橘政宗缓缓地摇头，“我只是希望你做好准备，在这几天的审查过去后，我会派人协助你立刻清理关东地区残留的隐患。”
“好，不过是抓老鼠而已。”源稚生并不认为这是多大的事情。
“与其说是老鼠，不如说是妖鬼。”橘政宗看着头上的天色，“如今的情况就像是现在的天色，黎明的初晖荡开的时候，昼夜交替，便是逢魔时刻，阴影里的鬼魂们都跳出来了。”
“那我们就把他们送进地狱里去。”源稚生说，此时茶已经凉了好一会儿，温度正好，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老爹，还有什么事吗？”
橘政宗点点头，说道：“你对学院的S级舒熠然是怎么看的？”
“虽然由我来说这种话很奇怪，但就他的道德水准来说，他是个好人，毋庸置疑。”源稚生想了想，“他并不追求极端的正义，也不愿意屈从于世界的黑暗，他是个走在灰色的道路上却希望有更多光明的人，有时候幼稚的就像是小孩子，但偏偏行动力又很强。”
“他现在就在日本，你觉得他对家族的计划有威胁吗？”
“有，但是不大。他的实力很强，胆子也不小，不过他其实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他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甚至不能完全相信昂热校长，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改变。”源稚生说，“到最后他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的言灵和拳头，好勇斗狠自以为能让别人忌惮……就像几年前的我。”
“是啊，我记得你那时刚从山里出来，我带你去龙吟餐馆吃饭，龙吟的灯光很暗反倒是窗外更明亮，于是你专注地看着窗外，对我说，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真漂亮！那我源稚生也要在大城市里出名，每天都能来龙吟吃饭。”橘政宗的表情有些怀念，“那时候你刚加入执行局，下手没轻没重的，满身都是傲气，谁也不服，除了我谁也不信，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扭转一切你觉得不正义和不公平的事情。”
“那时我觉得，蛇岐八家要是只是在阴影里收黑钱的黑道，那我们就该被消灭掉。”源稚生轻声说，“但是如果现在那个十六七岁的源稚生站在我面前，我会很讨厌他。那个自以为自己就是公平和正义的家伙，自以为自己能做出最好的选择的家伙，也因此做出了无数的错事，杀了很多的人。我觉得现在的舒熠然和曾经的我有些像，所以我并不喜欢他。”
源稚生说这话时，目光中透露着那么多的疲倦，所以源稚生才不想留在家族里，他在这里犯下了许多错，往事如山一样追逐着他，要把他彻底压垮，源稚生觉得自己已经快倒下了。
“你杀的都是鬼，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存在下去的意义，你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斩鬼！”橘政宗说。
“没错，就像舒熠然现在也肯定觉得他需要挫败我们的计划，这样才能拯救更多的人。”源稚生自嘲地笑了笑，他看到天际线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像是黑色正在云朵上融化，“等到天亮了，才惊觉自己已经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