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顺着海浪爬上岸，坐在雨中整整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不断从喉咙里咳出带着血丝的痰。
他在岸边坐了这么久主要是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以及让龙化特征慢慢消退，爆血成倍的放大了他心中的暴戾和愤怒，而作为“因陀罗”的拥有者，他本就不应该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根据史料记载，他已经是类似言灵的拥有者中最不容易被愤怒支配的一人了。
随着实力的进步爆血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不可控，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被嗜血的嗟怨所吞噬，彻底倒向龙的一方。爆血的技术确实是潘多拉的盒子，里面埋藏着最深的魔鬼。
直到现在，那些狰狞的鳞片其实还未彻底从舒熠然的身上褪去，顽强地残留着部分在他的颌骨下方，使得少年看上去像是狰狞的神魔。他不得不躲开其他人的视线，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一直等到黑川茜带着其他人找过来。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坐在海边，银发赤瞳的女孩穿着红色的马丁靴战在他身后，半带心疼半带殷勤地揉捏着舒熠然的肩膀，残留的鳞片像是某种硬质的皮肤病变的产物，逐渐变为深灰色，如同蛾翅。雨水到了他们的头顶就被自动分开，像是存在无形的力场。
“哥哥，你这几天已经用了两次爆血了。”阿娜特深深地叹息着，“我也没办法完全压制住了，你之后的常态血统可能会突破临界血限，虽然暂时还不算多，但是你的血会越来越往死侍的方向发展……比起楚子航，伱才是最无法忽略你身体内的人类血统的人啊，所以你现在会比他还要危险。”
“为什么是最？相比起来，至少我父母都是混血种不是吗？为什么你会一直强调我体内的人类血统？”舒熠然问。
“关于这个问题……”
“你就不用已经说过的借口了，不想说可以直接不说的。”舒熠然摇了摇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在08年才跟着我的，还是已经跟了我很多年？”
“……很多年，从你出生开始。”阿娜特沉默了一下，“只是那个时候，周围的环境把我彻底唤醒了，其实就在那之前，我也能看到一切你看到的东西，只是我的状态太差了，一直都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我刚出生，你就跟着我了。”舒熠然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可是不管是你还是康斯坦丁，似乎都认为我是另一个人，我猜测那可能是类似前世一类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哪有轮回呢？”阿娜特轻声说，“没有什么前世今生，龙族不相信转世投胎。”
“那是为什么？你既说我是人类的孩子，但我们似乎在太古就认识。”
这次阿娜特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雨都快停了，她才慢慢地说：“其实这几点并不冲突，你母亲胆子再大，也不敢拖着大肚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探索的，除非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未来视也是有限制的，她进入那个地方的时候，才怀孕不到四个周，因为混血种的强悍体质连她都没有任何感觉，而你还是个胚胎。”
舒熠然默默地听着。
“而她最后生下你的时候，你其实才发育了不到三个月，人类都说十月怀胎，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你那个时候可能还没有成人的器官大，说是流产都没有问题，但是你毕竟是陈罄月的孩子，她之前在那里做了一个交易，保住了你刚刚诞生灵光的灵魂雏形。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你就发育成了一个婴儿，你既是他们的孩子，也是……”阿娜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普罗米修斯。”
“原来如此。”舒熠然点点头，“我身体内住着第二个人？”
“不，你可能不太理解普罗米修斯是什么样的存在。”阿娜特摇了摇头，“他愿意保住那时的胚胎，其实就是拿他剩余的灵魂加上你那时的灵光填补成了如今完整的属于舒熠然的灵魂，你的灵魂既属于那个胚胎又属于盗火的神，但完完整整的属于你自己。龙族只认灵魂，所以在康斯坦丁看来你就是他，这也没错，你可以同时是他，这并不影响你作为舒熠然存在，你就把普罗米修斯当成是自己的一段轮回，你们的灵魂都是同质的。”
“那你怎么想？你跟着我，是为了普罗米修斯？”
“最开始是的，我跟着你，是因为普罗米修斯，也因为陈罄月。”阿娜特把头放在舒熠然的肩膀上，从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可我跟了你二十年，从你刚出生到现在，除了我睡着的时候，每一刻我都在看着你，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你的喜怒哀乐……大胆地说，我信任甚至是爱慕曾经的普罗米修斯，或者说曾经的你，所以我叫你哥哥，龙也是有感情的……但是对于你我其实心情蛮复杂的，我曾经喜欢你，可你又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那种视角简直和母亲一样。”
舒熠然有些惊愕，他还是第一次听阿娜特如此坦白心事，这种事情确实有够复杂的，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捋不清之间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必须得活着，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阿娜特说，她的拥抱总是有些虚幻，缺乏真实的温度，“在很久以前我几乎快忘掉自己的时候，是你把我带回到了这个世界；在我的疯狂最盛的时候，是你妈妈陈罄月帮我稳固住了现在的灵魂；在我的意识体最为衰弱几乎要沉睡的时候，你的眼睛帮我看到了这个世界让我不至于十几年都陷入到那个我最害怕的孤独黑暗中。”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随后斩钉截铁般总结道：“我本来就没什么活着的意义，让你活着才是我努力到现在的全部，哥哥，虽然我不清楚我的感情究竟是出于哪一方面，亲情、爱情或者友情都有可能，但是有一点请你相信我——我爱你，甚至我有信心比苏茜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