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西子湖畔，细雪挂在树枝残桥上，便是所谓的断桥残雪。
正是瑞雪初霁的时分，此时站在宝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银装素裹，白堤横亘雪柳霜桃。
舒熠然来了这座城市，倒不是为了旅游，而是根据辉夜姬的线索，来找一个能把自己无声无息地送到北欧的破冰船上的人，对于辉夜姬来说，这种早有备案的人物的去向并不难找。
而对于舒熠然来说，怎么和这种人物友好的交流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现在时机未至，舒熠然也就先到了西湖畔走一走，也算是放松心情，如非必要，晚上他并不想造成什么流血事件，毕竟万一搞出什么动静来，EVA说不定会注意到这里，或者是在东边的陈家可能会注意到这里。
舒熠然不是害怕，但是暗中搞事情显然要方便一点，他要去一趟北极，找找白王的处刑地，趁着灯下黑的机会看看那位混血君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跟着赏景的人群走在断桥上，看着浮白的湖面。所谓的断桥其实是完整的石桥，冬天涵洞中的白雪在阳光下很是明亮，与灰褐色的桥面形成鲜明的反差，远望上去像是被斩断了一样，所以被称作断桥。被认为最早记载断桥的是唐朝的张祜，他在诗中写道：“断桥荒藓涩，空院落花深。”
舒熠然以前最喜欢的湖是青海湖，他曾在一个暑假跟着苏茜一家去看过，那里天地辽阔，像是被遗落的仙境，但是经历了精神世界的一遭后，他觉得西湖也不错，只是这里没有眉眼如黛的少女等着同他讲话。
或者说少女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个。
旁边擦肩而过的游人很多，但其中一个拉住了舒熠然的衣袖，舒熠然转头看去，少女穿着很朴素的白色羽绒服，目光看上去有些紧张，她说：“不好意思，你是舒熠然吗？”
舒熠然第一时间没想来这是哪位，但她的声音很软，听上去没有敌意。
“那个，我们在北川见过！”少女连忙说，“当时你和苏姐姐照顾了我们两天……”
舒熠然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和苏茜预定了要去卡塞尔学院，而会考不过是走个流程，所以那一整个学期舒熠然都很自由，甚至请假和苏茜一起去西南当了志愿者，为了那场震惊了全国的天灾。
而他们当时还是学生，抢险救灾轮不到他们，他们就负责押着苏建国援建的物资过去，并在当地当了三周打下手的志愿者。所以舒熠然在日本经常犯PTSD，实在是因为他见过地震所能带来的灾难，到底能有多沉重。
算起来，刚好是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舒熠然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和苏茜主要负责的那个临时帐篷，随后右拳锤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
“吴月涵？”
“是我啊，舒哥哥。”小女生显得很兴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和家里一起来旅游的？”舒熠然一下子脑子没转过弯来。
“我搬来这边了。”吴月涵小心地说，“你可能忘了……”
“我一时忘了，对不起。”舒熠然在她说完之前就道歉了，他双手合十显得很诚恳，因为他刚才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往伤口上撒盐的意思。
吴月涵当时受伤了被分在舒熠然和苏茜帮忙的那个帐篷里，而那个帐篷的十多个孩子里，最后在当地找到幸存的家人的还不到五分之一。命运就是这样恶劣的旁观者，把一切圆满的都颠簸成支离破碎。
这里是断桥残雪，而当时的那片地方，断桥残血，没有真正踏足过那片土地的人，根本体会不到。
“没事，都过去了。”吴月涵善解人意地说，“我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当初要不是你们，我们可能真的就撑不下去了。真的，非常谢谢你。”
舒熠然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也不敢说自己做了什么，在那里帮着分发点物资，想办法鼓励一下这些比自己还小一点儿的弟弟妹妹，听他们倾诉，就算是做了什么实事了吗？比起那些成年人来，他们做的很少很少，舒熠然每次想起那个时候，都更加明白自己曾经的弱小。
而且当时的苏茜做的比舒熠然好多了，舒熠然那个时候还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最常做的事情只是守在他们的身边，静静地听他们说话，或者是帮忙干一些搬运分发搭帐篷的活计，被人倾诉后反馈也永远只有干巴巴的几句。
所以他不敢接这句感谢，只有去过的人才能明白这种情绪，感谢有时候是太沉重的东西，会让真正经历过的人思考自己配不配。其实大家都尽力了，可有些事不是尽力就能释怀的。
“你今年上哪个年级了？”舒熠然试着转移话题。
“高一，因为当时的事安排的时候留了一级。”吴月涵回应道，“来了这边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但后来逐渐跟上来了，现在我的成绩有时也能排到年级前一百，就还不太稳定。”
“很厉害了。”舒熠然认真地说。
当年在帐篷里，是一群全部说着方言的孩子，舒熠然在最后几天试着辅导过几个人一点学习上的内容，想让他们搬进彩钢建的临时教室后更好跟上，而以舒熠然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基础是都比较差的。如今吴月涵能赶上杭州的教育进度，已经是一件很厉害很厉害的事情。
毕竟无论是哪个国家，有两点是和所有人息息相关却一直都得不到平均也不可能找到平衡的东西，一个是教育资源，一个是医疗资源。
“你是和亲戚一起住吗？”舒熠然除此之外想不到这姑娘为何跨越这上千公里的距离。
“是我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他资助我来这边上学，不过不是收养。”吴月涵说，“他是个人很好很好的大叔，自己开了公司，叫宇天科技。”
舒熠然点头，这年头有能力在不收养孩子的情况下帮孩子解决上学的户口问题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比如这位宇天科技的老总——他就是舒熠然在找的人。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