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站起身来，冰洞之内一片幽暗，这棵树的问题暂时不是这里能解决的，楚子航一刀斩下了一段较细的树枝，打算带回去让装备部的人研究一下。
冰川之中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舒熠然抬起头，他听见了彷佛很远的风声，但是考虑到周围冰层的厚度……
“情况好像不对，我们先出去。”舒熠然揉了揉自己的脸，短短一分钟之内就恢复了之前伪装的样子，只是很简单的骨骼移位，他就能让自己的脸有所改变。
两人顺着安全索爬了出去，路上安全索就已经在被拉动了，这是外面的人在提醒他们，准确地说是在提醒楚子航。一出洞口两人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因为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风吹动着冰川上的雪尘，远处原本幽蓝色的天空已经被一片漆黑所覆盖。
风暴将至，可是他们刚刚才从一个冰风暴中脱离出来，仅仅几个小时，怎么就会有第二场风暴如影随形？可远处的天际是做不得假的，厚重的云层压在苍穹上，彷佛吞噬了一切的光。
“回船上！”萨沙焦急地招呼着，“我们不能在冰川上被风暴追上！”
舒熠然看着风暴的深处，呼出一口白色的热气，他觉得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雷蛇在天际炸开，整个世界都彷佛要被风暴所吞没，那些云层几乎垂到了海面上，像是墙一样平推过来。
风暴接踵而至是不合常理的，那么是否是有“人”故意想把他们拦在这里呢？按照文森特的说法，YAMAL号是能跟得上利维坦的，只要跟着利维坦，说不定就能找到神国的线索。
文森特的代号是卡戎，冥界的摆渡人，但若是摆渡人的小船上承载了太过于沉重的灵魂，众神或许也会把摆渡人拒之门外。
舒熠然不清楚是否真的有人能引动风暴，他的实际战斗力已经够强了，可他对元素的理解还远远不够，他没有那样的天赋，或许在混血种看来他对言灵的使用登峰造极，可对于生下来就能引动元素潮汐的龙王而言，他对元素的应用局限就像是小孩子试着拿起大人的枪支。
不过舒熠然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天赋倒是一件好事，他依然有像是人类的地方，而不是彻头彻尾的龙。
雪地车卯足了马力往回赶，在冰原上被风暴吞没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更何况脚下的冰川还不一定牢固，就算是舒熠然都不愿意留下来。他们把车开到船上的时候灰黑色的风暴前锋已经来了，漫天都是风雪和冰屑，能见度迅速降低到了五米以内，并在持续恶化。
YAMAL号再度拉响了警报，这次旅行对于普通游客来说称得上惊心动魄，连续两次的风暴，还有会捕食人类的海蛇，简直像是某个小作坊制作的恐怖电影。
舒熠然没有缩回房间里去，他站在甲板上，看着狂风裹挟着冰雪，天地间只有呼啸的鬼哭与雷鸣。
他不是喜欢自虐，只是这样风暴让他想起了一件事，神话里带来风暴的神明很多，也包括传说中的北欧神王奥丁，他带领着狂猎的军队，统领着冬日的幽灵，他所过的地方风暴如影随形。
对许多时区来说，圣诞节还没彻底过去，舒熠然想起了那个时候在Aspasia里阿娜特说的话，迷宫的主人只会在圣诞节离开，而那里的主人岂不正是楚子航见过的奥丁？那位骑着天马拿着神枪的神明，是否会在这一天出现在北极圈，阻拦一切觊觎神国的人？
舒熠然只能猜测，他能把这些信息串起来，但没法验证，他站在甲板上也只是为了看看能不能瞥见风暴之中可能存在的影子，但是无边的风雪把能见度压到了最低，蛇也没办法向着空中游去。
奥丁是狂猎的神明，舒熠然打算试一下这项神话传说的真实性，他点亮了黄金瞳，无形的领域扩张开来，将风雪都暂时阻挡在外，原本领域的外壁还附着火元素的光辉，但在风雪中维持高温外壁的消耗太严重了。
白王的血几乎烧干净了，耶梦加得的碎片也全部被她自己所用，可舒熠然确实在日本之行中是有所收获的，那就是属于太阴的交易而来的血，那里面蕴藏着一位混血君主的基因。
之前他没法把那份基因中的力量释放出来，可经过了绝望之土的重生之后，他对元素的理解确实比以前更强了，周围的风极其狂暴，可舒熠然想要从其中夺取一部分风元素的控制权。
当火元素消失的时候，领域依旧存在着，外围由快速旋转的风墙组成，风雪不侵。
言灵·无尘之地。
舒熠然抬头仰望着苍穹，周围的风雪被暂时挤开，但更远的地方依然是灰黑色的一片，他的手指皮肤里自主渗出血来，他把血抹在额头上，像是原始部落的人在头上画上伪装凶狠的印记。
风暴之中雷霆刺破了天穹，哪怕是海面上的舒熠然都能隐隐约约看见奔走的银蛇，他跳下了甲板，走到摇摇欲坠的冰面上，的瞳孔中闪过白炽色的光泽，天上游走着雷电，但地上同样是惊世的光辉，想要逆冲而上。
风中彷佛响起了鼓声，传荡开很远很远，随后风雪被照亮了，流星一样的东西砸在冰面上，冰层碎裂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像是一颗又一颗水雷炸开。舒熠然的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他光凭血统就能做到在速度上碾压犬山贺，曾经昂热展现过的极速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
可攻击如影随形，对方调整的比他更快！舒熠然没法在如此高速的移动中一直维持无尘之地，他挥拳间火焰与雷霆震动，元素的爆发只有零点零几秒，但都恰到好处的拦截住了冲向他的火流星，可光是连续的冲击波的力道都能把普通人的内脏震碎。
舒熠然深深地呼吸着，空气中的冰雪粉尘一同被他吸入，可完全无法影响到他的状态。龙类能在各种极端条件下生存，舒熠然的体质已经很接近真正的龙族了，必要的时候他的器官都能比普通人的皮肤防护力更强。
无数的闪电要么由地而天，要么由天而地，明亮的银蛇在冰面上弥漫，风雪中似乎出现了无数的英灵，他们怒吼着持以武器从四面八方冲上来，舒熠然肉身和那些元素的显化对抗，他出发的狂猎大概是不完整的，不然何以奥丁到现在都没亲自下场。
要是阿娜特醒着就好了，她大概会知道要怎么做。
舒熠然没办法找到奥丁的所在，他现在很轻松就能解决掉龙形的死侍，但是舒熠然自己就算龙化也没有翅膀，除非他愿意踏入彻底失控的深渊。所以他飞不起来，也就找不到那位藏于风暴中的大神，没法和他进行公平的正面对抗。
可奥丁的远程攻击对舒熠然的威胁也不大，除非他能把这个攻势维持很久，直到舒熠然体力耗尽为止，这样做对于一位神明而言，未免有些太丢脸了。
像是一道光从风雪中闪过，舒熠然在最后时刻侧身，鲜血从他的肋间飞洒出去。伤口并不深，因为舒熠然闪躲的很及时。
舒熠然能躲开这样的攻击还要多亏了艾莉西亚，她之前在阿瓦隆上的领域让舒熠然对于最极致的神速者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这种级别的目标会比昂热还要快，彷佛超越了时光。
哪怕是如今的舒熠然也跟不上那样的速度，但他已经能对此有所反应，并进行防御或是闪避，他的直觉就是他的空间感知，以前他不知道这份觉醒后就一直存在的第六感从何而来，但现在想想，多半是不完整的未来视的体现，可惜舒熠然不是诺诺也不是陈罄月，没办法将其完整地发挥出来。
神明终于亲自下场了，虽然快到普通人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舒熠然一拳轰过去，雷霆与火焰撕开了风雪，却落在了空处。但就是挥出这一拳的时间，他肋侧受到的伤已经愈合。
又是一道光闪过，但这一次舒熠然提前一点捕捉到了光影，他依然没有对方那么快，但他仗着防御的优势勉强抓住了临身的剑锋。
龙化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白净的少年变成了披着鳞片的怪物，他像是带上了青铜的面具，锋利的爪子间抓住了沉重的大剑，鲜血淋漓，但是连血液里都带着白炽的电光。
奥丁的攻势满了下来，风暴之中两个怪物相对，奥丁戴着独眼的面具，身上的皮肤都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彷佛死神，舒熠然则是发出了怒吼，除了没有龙翼，如今他的姿态已经很接近于长白山的那位异姓王了，力量丝毫不弱。
舒熠然如今在龙化状态下都能维持思考，他的血统是被他所掌握着的，只要持续时间不太长，就算是使用因陀罗他也不会被愤怒所支配，所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的奥丁不太对劲。
能感觉到的只有怒火，但这份怒火太过于“平衡”，彷佛针对的不是舒熠然，而是平等地散布给这个世界。奥丁的身上也没有那把号称必中的投枪，也就是传说中的昆古尼尔。
舒熠然加大了力量，他没有青铜御座或是不朽一类的言灵，可他本身的血统已经足够强大，奥丁的剑也没办法简单地展开舒熠然的骨头，所以他凭双手抓住了剑锋，反压在奥丁的身上，剑锋割开对方的大氅和绷带，露出红黑色的血液。
舒熠然一口吞下了漂在空中的血，这对于神明而言是莫大的挑衅，他突然愣了一下，因为这份基因里有属于人类的味道，已经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无法细分，但确实存在，可奥丁的存在是多古老的事情？
这不是真正的主神？还是说真正的奥丁就是早期缺陷更大的混血君主？
因为这一愣神，周围的空气全部爆破，舒熠然被掀飞出去，鲜血飞洒。但体外的伤势对于如今的舒熠然而言不算什么，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到几秒体表就已经止血了，新生的鳞片将原本破碎的鳞片和皮肤替换下去，痛觉神经疯狂地提示着，但被舒熠然屏蔽掉了。
奥丁举起了右手，一柄流光般的投枪出现在他手里，然而舒熠然立刻就意识到了那不是昆古尼尔，至少不是传说中用世界树枝制造的昆古尼尔，他可是见过世界树的人！那么来的这位很可能不是真正的那个奥丁！
神明的影子消失了，舒熠然的言灵也是瞬发，无尘之地对他而言天生就是可以进化的，进化后的那个言灵被称作琉璃梵城，周围的空气瞬间泛出了晶体般的光泽，彷佛传说中神灵的结界再现。
又是一次声势浩大的碰撞，大块大块的冰面破碎，琉璃梵城的领域被光与热所吞没，YAMAL号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着，如果不抓住什么东西，船上的人都会被拍到墙上去，可最终这座吨位巨大的破冰船稳住了，没有在海浪中倾覆。
楚子航大概猜到了什么，他想冲出去却被艾莉西亚拦住了，她说的话很简单：“别去碍事，他一个人不一定会输，我们参与进去反而会成为破绽。”
脱离了阿瓦隆之后，艾莉西亚能动用的力量已经没有那么强了，或者说她仍然在排斥作为霍诺莉亚的一部分，所以在没有外力引动的情况下能动用的速度有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法参与到初代种级别的战场里。
外界的风声似乎小了一些，甲板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楚子航和艾莉西亚对视一眼，两人用力拉开舱门，看见了站在甲板栏杆之外的少年，他一手拿着一柄折断的重剑，一手拉着栏杆防止自己掉下去。
楚子航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盯着那柄剑，爆血几乎就要释放出来。
“不用去了，他已经走了。”舒熠然咳嗽了几声，“而且那应该不是真正的奥丁，你要寻仇大概也不是找他的。”
他每咳嗽一声就喷出些许的血沫，所以他没有翻上甲板，舒熠然在等风雪洗掉他身上的血液，也在等待自己的外伤愈合。
舒熠然不想让船上的人接触到他的血和奥丁的血，那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危险的，这柄断剑他倒是带了回来，因为这或许对基于奥丁的研究有所帮助。
“你伤的怎么样？”艾莉西亚凑过来，拉住舒熠然怕他突然脱力，而楚子航已经返回船舱去准备医疗箱了。
“有些内伤比较麻烦一点。”舒熠然领了这份好意，在艾莉西亚的帮助下爬上甲板，又转身对着大海咳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