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的引擎的怒吼声被机舱的隔音层挡下去了许多,艾莉西亚背着小包就坐上了这家舒适的私人飞机,几乎就在她上机之后两分钟,飞机就从跑道滑翔着起飞,航线申请一路绿灯。
昂热的座驾同样是湾流,论机动性艾莉西亚的私人飞机远远无法和昂热的斯莱布尼尔相比,但是论舒适性却又能甩斯莱布尼尔好几条街。
艾莉西亚并不算多喜欢自己的家族,但其实她在家族内确实有着相当程度的话语权,所以家族里的人不对她自我介绍时往往使用母姓而提出异议,整个圣乔治家族可能只有家主才敢在这件事上点上几句。
哪怕是私人飞机,到达北欧那也得是差不多半天后的事情了,更何况那个小镇离机场还很远,艾莉西亚不想连夜赶路,那至少得明天才能见到利达尔。
艾莉西亚和利达尔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非必要,她并不想乘着直升机从利达尔家的房顶跳下去。
湾流升入高空航线,艾莉西亚和服务人员吩咐了几句,私人飞机上的乘舱进入私密状态。这种乘舱相当于一间小卧室的大小,座椅的对面是电脑,旁边就是床和独立的桌子,艾莉西亚躺在床上,灯光随之熄灭。
她是个能犯懒就一定会偷着休息会儿的人,在飞机上更是如此。
黑暗从光明的尾迹中爬出来,充斥了整个私舱,只有床边和电脑旁两排莹润的呼叫和调节按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要睡一会儿。”艾莉西亚轻声嘀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某个人听的。
她带上了眼罩,安静地平躺着,渐渐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逐渐远去,新的声音逐渐靠近,像是水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细腻的纹波荡开很远很远。
这种声音轻微却清越,但很快水滴声中混杂进了细微的电流一样的扭曲的声音,像是失真了的通讯器中的沙沙声。
黑暗中亮起了漫天的星斗,随后星河从天上流到了地上,细看才会发现那是海中倒映的星辰,人的声音从遥远的海底传来,到达上方时已经模糊不清。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的声音,人的声潮像是海浪的倒影,充斥着这个世界的底层。
如果是舒熠然听到反而会明白这些声音是什么,那是汹涌的又没有主流的思潮,属于许许多多的岁月里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思绪和情绪交杂着仿若一个虚无的象征性从真实的世界之外流过,从空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艾莉西亚已经被这思潮的海浪包围了,她却安心地舒了一口气,那些海浪消散在她的心中,一切的幻影如梦般消散。
于是,她睡着了。
———
舒熠然刚下了国际航班,从机场钻出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出租车载客点,打车往王府井的方向去。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不是去买东西的,而是去找夏弥所说的地方,那个隐藏在京城之下的尼伯龙根,他是带有印记的人,理论来说进入尼伯龙根并不会太过困难——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潜入之后在地下铁的通道转悠了一个小时都没找到路为止。
夏弥不是时时都能沟通的,现在地铁已经休息了尝试笨办法也没用,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尼伯龙根确实存在异常,连夏弥所说的入口没起效。
是缺少了介质的缘故吗?
舒熠然想了想,没有躺在这种地方睡觉去和夏弥沟通,这次出门他去冰窖里领了一样东西,舒熠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两侧蔓延着流苏的金色小球,像是《哈利波特》中魁地奇球里的金色飞贼,流苏翅膀上带着波浪的条纹。
这是当时舒熠然从长白山里找到的特纳,是进出长白山的尼伯龙根的钥匙,但这东西的原理其实是强行在空间夹层里开个临时的洞。
舒熠然平举着特纳,当时他还需要不少的鲜血浇灌才能激活这东西,而现在……
“醒过来。”舒熠然点燃了黄金瞳,他的指尖自然渗出一滴鲜血,只是一瞬间特纳就被激活了,它中央圆球内的环疯狂地转动着,流苏一样的翅翼伸展开来,在空气中有规律的波动着,频率之高甚至显得有些人性化的谄媚。
空气中的水雾快速冷凝着,带着热气的云雾缭绕,舒熠然纵身走进雾里,这条由雾组成的通道比想象的还要长,无数窃窃私语一样的声音从雾的通道里传来。
舒熠然的眼神骤然一凝,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京都记忆里那片黑雾里的甬道,那是破碎的凌乱的思潮留下的残片,而舒熠然几乎能听清其中的只言片语,或许真的是因为那属于盗火者的部分灵魂本源。
“他日我若金榜题名,当大展宏图,壮我大明日月山河。”
“陛下有令!死战不退!”
“这京都米价又涨了,说是北方战事吃紧……”
“女真人入关了!”
“国号改了,关我们什么事?不过是盐米更贵了罢……”
“……”
舒熠然走在雾里,觉得有些头疼,那些话语里的情绪太真实,无穷无尽的噪声从几百年前延续到现在,后面越来越模糊。
“又要下江南?这么大的花销,民生不易……”
“这日子似乎好起来了,能有肉吃了……”
“听说洋人从海上要打进来了!”
“守不住了!又守不住了!”
“民不聊生,民不聊生!我们还能怎么办?”
舒熠然踏出了最后一步,最后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一个新的国家会在灰烬中重生,在那个全新的国家里,孩子们都会有书读,有学上,我们会有自己的洋学堂和大学,每个人都能凭自己的努力吃上饱饭,我们会乘着自己的商船去世界各地,到时候你再来,我会带你乘着中国自己的火车翻山越岭,去看看这个很美的国家,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雾的通道骤然消散,舒熠然站在一片黑暗里,地铁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