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九人沉默着合力安葬这整村老幼。
章北为十七座坟茔添上最后一铲土,伏身长跪,垂泪不止。
“是诸众生,命终之后,不堕地狱……”
……
午初一刻,众人回到村内。
所有人都望着陈宸。
“我先说说我和两位师兄的发现。”
陈宸挥挥手,让许志清分一下干粮清水。
“贼人手段残忍,没有幸存者,章北弟弟不知所踪。看尸体僵硬程度,至少离我们到达有六个时辰以上。”
拓跋野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昨天日落前?”
陈宸点点头。
“根据刘师兄对尸体伤口的勘察,由于左右利手、出手力道、习惯、兵器的不同,至少有十名以上的贼人。”
陈宸接过许志清递来的粗粮饼,掰下一块塞到嘴里。
谢志和出神良久,道:“刘师叔,这帮人都是武功高手?”
刘处玄摇头道:“都是会些粗浅把式的普通江湖人。”
尹志平一怔,看了眼章北,有些疑惑。
“刘师叔,这里几乎都是常年进山打猎的猎户,至少有反抗之力啊。”
郝大通眉毛一蹙,接口道:“根据尸体伤口位置和倒伏状态来看,这帮贼人应该拿妇孺威胁,以至于那些正值壮年的猎户只能束手就擒。”
“可恶,一帮人渣!”拓跋野右手猛捶了一下左手。
“有一户独居的猎户作了反抗。”
一直默默听着的章北插话道:“独居的只有章伯,他无儿无女。”
陈宸三两口吃完粗粮饼,举起断箭。
“在他家中墙壁上插着一支长箭,同时地上有我手中这截箭尾和几点血迹。仔细看断口,是用刀劈断。”
“据我推测,应该是有两名贼人。章伯射出两箭,前一箭射中,后一箭被躲,躲开箭矢的贼人抢上两步砍死了他,再回身扶住中箭者,砍断箭尾。”
郝大通和刘处玄点头赞同。
章北看向陈宸,他双眼通红肿胀,嘴唇干裂,牙关紧咬。
陈宸却看向分完食物,正在喝水的许志清。
“志清,你先带着大靖、大方进城。”
“买点吃食,再找各大医馆,买点常用药材,侧面打听一下有没有人上门求治箭伤。”
许志清抹了把嘴,点点头。
“志平,你和志常一起去打听下青狼帮驻地,然后隐在门口,观察他们进出的人。”
“阿野,你到过兰州,先跟志平他们一起去看看青狼帮驻地,然后去马市看看。”
拓跋野面带疑惑,马市?
“为何要去马市?”
陈宸冲章北道:“这村里有两处马厩,数处羊圈。老章,村里有人养马?”
章北点点头,“我家养了两匹拉车用的驽马,章大叔一家养了三匹劣马。”
陈宸转向对拓跋野,“马不会无缘无故不见踪影,贼人顺手牵了去,极有可能在马市出手。”
拓跋野恍然,对着章北说道,“老章,贼人可能认识你,你就别进城。告诉我你家马的特征标记,我去趟城里。”
章北长叹一口气,松开捏紧的拳头。
“还有一件事,老章。你说你弟弟被人引进青狼帮,此人姓名为何?家住何方?”
章北猛地抬头看向陈宸,一时之间竟讷讷无言。
半晌,他才干涩着喉咙道,“我只知他姓彭,住在城西‘翠楼’不远处。”
“有一次我弟跟我说,‘彭大哥’家一到晚上就能听见翠楼的莺歌燕语,搅得他难以清净。’”
“青楼?”陈宸问。
章北点了下头,反问道。
“是我弟遇人不淑,轻信于人?”
“说不准,先找到这个‘彭’再说。你弟弟的下落八成也得落在他头上。”
谢志和在旁听了好一会儿没听见自己的名字,有点着急。
“小师叔,那我呢?”
“你去去那‘翠楼’附近转上一圈,打听一下这两日章北弟弟有没有在附近出现过,另外,再问问有没有住着一户姓彭的。”
“顺便去摸一摸那‘翠楼’情况,能在兰州开青楼,只怕背后没那么简单。”
“白天青楼人少,记得躲远点,离得近了太显眼!要是被她们‘扣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志和忙不迭地点头,“老章,你弟弟长什么样?”
心里却腹诽:小师叔比我还小八岁,怎么对这里的门道知道得那么清楚。莫非……
“章南,方面大耳。”
章北脸露希冀,章南定会平安!
陈宸说完,懒得理他,转头看向郝大通,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什么。
“郝师兄,劳烦伱带上我马鞍旁那把刀,乔装成“黑衣刀客”,去城内密教寺庙附近转转,打听一下今日有无大队喇嘛入寺。”
“郝师兄,避开那些大喇嘛,有些密教喇嘛对窥探的目光很敏感,而且经验丰富,不好糊弄。”
“但是不妨露出点马脚给那些小沙弥。”
郝大通斜着眼睛看眼陈宸,点点头。
他心想: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又开始往外倒了。
“刘师兄,我们与老章留在此地,做些准备,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他说完又抬头看看太阳方位,再感受一番体内子午流注气脉变化。
“眼下已是午时三刻,诸位酉时末回来此地,汇总下情报。”
……
夏日的阳光热烈昂扬,却与格桑老喇嘛此时沉闷压抑的心情格格不入。
他带着帕卓等十人,在马衔山上盘桓了一夜,外加小半个上午。
一群人多次反复勘察,终于找到了更多“蛛丝马迹”。
日出后,天光大亮。
昨夜虽有月光,但只能看个大概。
一些在夜色下被忽略的痕迹落入格桑的视野,他有了更多“发现”。
这十名贼人都是“刀法高手”!
痕迹显示,埋伏时,他们的刀或橫或竖放于身侧,在柔软的草地上压出了明显的刀形轮廓。
这刀应该是制式刀具。
因为压痕长短、形状几乎完全一致!
数处“战场”周围,存在许多断裂的草茎。断口利落,说明挥刀者对劲力把控极为细致。
地上还有不少刀痕,深浅不一,走向暗合同一刀路,说明这些“刀客”应该师出同门。
这群“刀客”技艺精湛!
格桑还在道上看到一处长浅坑,看形状倒像是他师弟的金刚锏。
他紧皱眉头,盯着这浅坑。
眼下师弟死不见尸,仇敌又不见踪影,实在无法回定西,向师兄交差。
于是乎一行人向西下了马衔山,直奔兰州而去。
用帕卓的话来说,他不信兰州左近真有人能不留痕迹,躲过密教金刚宗的追查。
这里他们经营日久!
这一路行到日上中天,格桑老喇嘛眼见距兰州只余不到十六里地,招呼弟子们再加一鞭。
众人正欲催马赶路,帕卓忽然“吁”的一声,勒停马匹,右手一指。
“师父,河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