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踩着一栋栋屋子的院墙和屋顶,身形向小镇西方的群山飘去。
在他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白发老人紧追不舍,但总是差一步。
哪怕在出发前让了一步,但始终追不上身上穿着沉重铁甲的少年这件事,还是让正阳山老猿暗自皱眉。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气力比对方差,肯定是这个少年身上哪里有古怪。
随后老猿便想起了这个圣人学生身上,有着一枚可以抵抗此方洞天压胜效果的碧绿竹签。
于是他冷冷一笑。
想靠这种外物投机取巧,怎么可能让你赢得那么简单!
他不再保留,再次鼓动体内的劲气,汹涌澎湃的气机立即翻转,脸上也再次闪过紫金之色。
在这紫金色弥漫全身之后,老猿向前奔行的速度立马提升一截!
拼上折寿数十年也要强行换气提速后,老人的步子终于慢慢大过少年,逐渐拉近最初的那一步之差。
在马上就要追上那个身形缥缈的甲胄少年时,老人瞬间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前扑杀而去。
他伸出一只仿佛砂锅大的拳头,狠狠捣向前方少年的后心!
人之后背,有诸阳经所在,不论经脉脏腑,皆与背相通,距离心脏不过咫尺之隔,最是脆弱不堪。
老猿有信心,就算是这个少年身披铁甲,只要被他这一拳击中,也要口吐鲜血,痛苦而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苏尝却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
他腰杆一拧,骤然发力,比起先前身形竟然还要快出两三分!
这意味着他从头到尾,始终都在隐藏气力。
苏尝的猛然加速,使得老猿的那一拳,非但没能打中自己的后心。
反而老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屋顶。
苏尝整个人如灵猫般轻轻跃起,然后转折向小巷右手边的一栋废弃房屋的屋顶。
老猿的动作亦是极其敏捷迅猛,同样硬生生转折奔向那座屋顶。
但是先一步到达屋顶的苏尝却猛然停步,反手冲凌空跃来的老猿心口就是一拳轰出。
来而不往非礼也!
哪怕老猿那一拳偷袭没有成功,苏尝也根本不会忍到他到达山林间再还。
虽然苏尝对宁姚现在的好感度一般。
但是他非常喜欢这位宁剑仙的一段自我介绍———
涌泉报恩,睚眦报仇!
心知自己躲不了这一拳的老猿,极不想被击飞出去而拉开太远距离。
要真因此在单纯比脚力上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哪怕有种种原因,他这个正阳山护山猿也只会感觉丢脸。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一圈,使出千斤坠的手段。
就是要硬落在房顶上,扛下苏尝这一拳。
看着老猿的选择如自己心中所料那般,苏尝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当老猿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先是心口上挨了重重的一拳,接着脚下就是一空,失去了预料之中的支点。
整头猿不由自主的轰然坠落而下。
原来苏尝选择的这座屋顶,因为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
又哪里承受得起老猿这个体型的千斤坠,加上少年这沉重一拳的猛砸。
哗啦啦,连猿带瓦一起摔入屋内。
老猿轰然落地,一手扶住地面后,一手紧握,仰头望上看。
一身甲胄的少年正轻巧的站在他头顶的残存碎瓦间。
因为不想在小镇内造成太多破坏,所以苏尝并没有趁此机会跳下来追击,就此展开大战。
他只是伸出右手,对破屋中仰躺的老猿比出了个中指手势。
哪怕老猿再不懂这手势的意思,也能看出其中的侮辱性。
他脸色铁青,喉咙鼓动,发出一阵低沉压抑的吼叫,显然愤怒至极。
可苏尝才不会被他的吼叫所吓到,只是冲他勾勾手,示意你有本事再来追啊。
之后,少年的身影便再次向小镇西边闪掠而去。
路过一家民房的时候,他还尤有闲心略微停脚,冲某位身材熟的像是颗水蜜桃的妇人问好,
“婶子好。”
因为对这个总是照顾自己儿子的少年印象极好,李槐的娘亲闻言便冲苏尝展颜一笑。
随即她又有些疑惑的问道,
“哎,苏小子,你怎么在房顶上疯跑?”
苏尝瞥了眼从破屋中拔地而起的老猿,稍稍加快了语速,
“我是来看看郑大哥有没有来偷婶子你小衣服的。”
“那个怂蛋,有贼心没贼胆的吝啬鬼!”
说起郑大风,李槐娘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骂骂咧咧的说,
“你下次遇见他,告诉他别来偷老娘的衣裤。他真想要,老娘五文钱卖他一件!”
苏尝笑笑点点头,随后冲闻声出门的李槐以及少女李柳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
接着他又朝那个跟着一双儿女走出门的朴实汉子拱拱手,
“顺道路过,打搅了。”
李二沉默一笑,随后摇摇头,意思是不打紧。
眼看老猿再度用折损寿命的代价,强行换气追了上来。
苏尝没有再废话,身形在李槐“苏师兄,你是不是约我姐来逛街的?”叫嚷声中,再次向西边掠走。
过了李二家,再往前一些,就可以进山了。
他提出比脚力一事之后,屡次激怒老猿。
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对方像现在这样不停换气折损寿命,是消耗其精气神的手段。
但最终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极其简单。
他想要这老畜牲在死前多遭受点报应、痛苦和惩罚!
如果让这个因为宗门间的争斗,就对还是个凡人少年的刘羡阳下杀手的老东西,死的过于轻便。
苏尝觉得那就太便宜它了!
他的身影刚从李二家掠过,李槐还在为苏师兄居然是神仙这件事而目瞪口呆时。
他就看见一个魁梧老头气急败坏的向他苏师兄的身影撵过去。
这老头或许听到了他娘与苏尝的对话,或许是本就生气至极,想要发泄。
居然在临过他家屋顶时,狠狠踩了一脚。
老猿一脚下去,就把李槐家的房子踩出个大窟窿!
得亏刚才一家几口人都出来看苏尝和李槐娘亲聊天,所以才没有人被踩塌的房梁和砖石砸中。
踩塌屋子后,老猿瞧也没瞧院子中的几个凡人。
此刻,他眼中只有那个飘然远去的甲胄少年。
院子中,妇人看着自家被踩塌的房顶,呆了一下后,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使劲拍打胸脯,胸前的硕果摇摇晃晃,单薄衣衫有随时炸裂开来的迹象。
她那一双被溅射的灰尘弄得满身脏兮兮的年幼子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娘亲身边。
她身边那名叫李二的憨厚汉子蹲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满脸无奈。
屋顶塌了,春天的寒气还没完全消散。
自己身子骨熬得住,可接下来自家婆娘和崽子们可咋办。
妇人哭了几声后,又伸手去掐眼睁睁瞧着别人踩塌自家房梁的汉子腰间。
直拧得男人都歪了脸后,她才带着哭音问,
“苏家小子要是被这天杀的老狗撵上可咋办?”
妇人虽然市侩,但是在大是大非上从来没有过问题。
她根本不怨是苏尝领来了丧门星,而是觉得那老头子坏的很,不像什么善茬。
所以才有此一问。
当然,要是让她逼着自家没用的汉子去帮忙看看苏家小子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自己就这么一个男人。
虽然没啥本事,但是足够老实,在床上也甚是卖力,很得她的喜欢。
她确实因为苏尝时常照顾他家李槐而心存感激,但也不等于她愿意让自家汉子白白送死。
李二无奈的摇摇头。
心说自家这泼辣婆娘居然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骂自己没用和老天不睁眼,简直是一大奇观。
看来她对那个苏尝的印象是真的极好了。
如果不是苏尝还小,估计他都得思考自己的头顶是不是有些危险了。
看他一棍子下去也放不出个屁来,妇人终于悲从中来,开始骂起了贼老天。
李槐担忧的看向小镇西边,随后凑到柔声安慰自家娘亲的姐姐身边,低声问,
“姐,苏师兄他不会有事吧?他可是我预订的姐夫啊!”
虽然觉得自己姐姐李柳跟他爹一样也说不出个什么一二三。
但是心里惴惴不安的李槐还是下意识的如此询问,想要从姐姐这里寻到点心安。
看着弟弟小脸担忧的皱在一起,李柳这次没有再拧他的耳朵。
这个杨柳依依的少女只是劝道,
“你不是常说自己嘴很灵验,你可以给你苏师兄祝愿祝愿。”
李槐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姐姐这个提议很棒。
他从扫帚中撇下一根树枝,刚要写什么祝福的话,就瞥见自家倒塌的房屋。
于是李槐觉得与其祝愿苏师兄,不如直接诅咒那个老头。
他学着从苏尝那里听得的七彩葫芦仙故事里的反派蛇精语气,边写边轻声念叨,
“如意如意,称我心意,快快显灵!”
李柳一边给娘亲拍着后背舒着气,一边瞥了一眼自家弟弟在写什么。
是一个四字成语。
她知道苏尝最近让他弟弟在家抄写大小字集的成语。
只是不知道李槐从哪看见这个并不是以大和小开头的词语。
不过李柳觉得这个成语要是真发生在那个正阳山老猿身上也很应景。
如果不是她不想在家人面前暴露异常,她估计会直接出手达成弟弟的心愿。
还在以蛇精语气念叨的男孩,依旧拿着扫帚在地上一遍遍写着那个成语——
“身首异处”!
小镇西边极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隆隆声响,如地牛翻身,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