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夜晚,当世界安静下来,寝室只剩下昏暗微弱的灯光。我拿出笔和纸,趴在床上,开始慢慢的写,一个姿势写累了,就躺下来,关了灯,脑子里想起她的笑容,她的泪水,绵绵绕绕越过时空和岁月,带着烟尘难绝。
我记得余秋雨推销他的《文化苦旅》的时候这么说过,:“我向来不赞成一个作者在写作的时候情绪太过迸发,但我在写文化苦旅的时候,却常常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想,我这辈子是成不了余秋雨那么牛掰的人物的。可是我回想起来,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我第一次写关于陆瑶的文字,心里和指尖都滴着泪。
我没有写到结尾,邓川找我要后续。我把10几页的文字从新在笔记本上抄了一遍,改了所有的名字,然后给了他。
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去学校的路上,我竟然看到胡悦。
她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人,我远远的跟着。
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进了石头记,难道是要给谁买东西,我不由想起那个男生的身影,心里有些堵。
我没敢跟太近,便在路边的报刊亭随便看看,直到她走出来,转角往前走去。
我走进石头记,里面只有店员。
我意识到什么,心里越发的难过起来。我问店员,”刚才有个女生进来,她买了什么呀。“
店员看看我,”没买,就问了下。“
”哦“,我的嘴开始发干,”问,问啥子。“
店员太热,正站在空调那呼呼的凉快着,手随便一指,“哟,就是问那个手链价格。”
像是世界崩塌下来,我心里剧烈的跳着,难过和悲伤无法抑制的蔓延开来。我颤抖的指着那个粉色的手链,“是,是这个吗?“
她眼神瞟过来,”对。就是这个,那个女生说不喜欢,问可以换或者退不。我让她去拿小票......“
后面的话模糊开来,我失魂落魄的走出店,耀眼的阳光刺得我头昏目眩
我忘记那天的我是怎么到的教室。
教室里依旧闹腾,女生们的嬉笑声,男生们的叫喊声,充斥在我黑暗的世界,我趴到桌上,想哭,却总也哭不出来。
从前一直觉得心痛是如此矫情的词语,可那个时候的我,心痛到撕心裂肺。
浑噩许久,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另一个人的面容,语气轻柔,笑容舒缓,放佛对着我轻喊,:”一棵树。“
我站起来,转过身,走到她旁边的位子坐下。
她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的”呀“了一声,看过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仍然将头埋进臂弯,闭眼,心里依然难过,却不再感觉孤单。
许久,她碰碰我的手臂,”这,这是真的吗?“
我睁眼,她正拿着我写的那本书的”后续。“
”吕芳给我的,我觉得不像编的。“
“是编的。”我的声音干涩。
她的眼角露出笑意,“哦,编的呀。那你再编个结局嘛,没得结局好难过哦。”说着话,皱起鼻子,有些调皮。
我本没心情,却被这调皮扰乱了心底的难过。于是我开始给他讲述,从初见开始,讲郑夕禾和陆瑶的故事,讲我画三八线失败,讲我整她去参加运动会,她却跑到晕倒,讲她为我第一次穿裙子,蓝影重魅,少年倾倒。断断续续,我陷入无尽的回忆,晚霞落下来,映照在半个教室。她低眉流转,安静的听着。
“网吧之后,便再没了联络,我想,这大概就是结局了。”
沉默很久,她轻轻的问我,”以后上了大学,你会写下来吗,这个故事。“
我想了想,点头,”恩。会吧,初中也好,高中也好,都会,写下来才确定它是真正的发生过。“
然后她就没再说话。
这么多岁月过去,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了,那个下午,当夕阳的余晖洒下来,像藤蔓爬上少女的脸颊,她是否微微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孩,似呢喃,似轻问,“你的故事里,是不是,有我。”
学校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座老旧的钟楼,那楼顶的大钟,历经匆匆百年岁月,已经老得没有力气摆动。钟楼的木门上挂着把刻着年岁印记的老锁,生了锈的锁看似依旧稳当,可那门自己却已经斑驳不堪,手轻轻覆过去,便刷刷的掉下腐朽的木屑。
学校挂了很大的警示牌:危楼,请勿靠近!
听老教师讲,这警示牌已经挂了好多年,这些年学校几经修正,奇怪的事,缺从未想过对着危楼做出处理,修葺或者干脆推倒。
听过战鼓鏖急的马蹄踏过,听过市井生活的喧嚣,听过青衫诗人的吟颂,百年时光过去,钟楼老去,在这学校越发的显得突兀而沉重。
从宿舍的阳台抬头便可清晰的看见这钟楼,学校明令禁止进入,这禁令却更加的勾起大家的兴趣,每每总有男男女女,趁着周末或放假,从门口的破洞矮身钻进去,咚咚爬上楼顶。男生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一翻,女生顾影自怜,多愁善感,戚戚叹叹。
我虽然从未去过,却喜欢没事在阳台看那钟楼,没人的时候看看楼,有人的时候看看人。
这天下起雨来,滴答滴答在通往钟楼的青石板路上,形状并不规则的石板铺起来的小路,总留下或大或小的缝隙,雨滴渗进去,混了泥土里藏着的种子,便悄悄的发了芽,绿色覆盖上老旧的青苔。
我正满怀诗性的仰望钟楼,却没曾想竟然看到熟悉的面容,叶佳玫。
她似乎是一个人,上了钟楼,把正在滴水的伞放到一边,走到廊沿出,双手打上去,脑袋也跟着靠在手臂上,看着这漫天的雨出神。
隔着不近的距离,我看不清她的眼神,雨幕倾斜交织,网住的全是莫名的忧愁。
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考得很差,20名左右。学校照例划了重本线,我被甩开好远。
知道成绩的那天是星期天,跟莽哥和邓川在学校外的小饭馆匆匆吃了饭,下午是放假休息。莽哥问我想去哪,“回家还是网吧?”
我心情沉重,摇摇头,“都不想去。”看看邓川,依然在奋斗他的玄幻小说,看我们都在盯着他,他抬起头来一脸诧异,“你们在说啥子?”
“下午什么安排?”
“随便,没事儿就回寝室看小说。”
外面日头正浓,炎热的让人很是烦躁。
“要不去山河水库走走?那凉快。”莽哥突然说
这水库我是知道的,小学的时候跟家人去过,在下面的一个镇里。
“不近吧?怎么去”
莽哥一思索,”我跟邓川都有自行车,你去借一辆,我们骑车去。“
想起那群山中奔腾的清水,满山怀抱绿色的安静,我便不再犹豫,很快回了寝室,借了辆自行车。
一路飞骑,大概40分钟,到了水库的山脚。
锁好车,三个人马不停蹄的爬山。莽哥带错路,我们是硬生生从山中间爬了上去,到顶的时候,汗水湿透了全身,三个人互相望望,却都觉得很爽。
现在不是蓄水时节,水库开了几个闸放水,汹涌的水从闸口奔腾而出,像瀑布奔袭般飞向山脚,我在瀑布边往下一看,深不见底,吓得腿软。
这个时候水库并没有什么人,四周群山怀抱,绿色成荫。我们三个人找了块空地坐下来,各自歇息。
”我要走了!“突然说话的是莽哥。
”啊?我日哦,这不是刚来,等哈赛,凉快了一路回学校赛。“
”不是这个走,我是说,我要走了。离开学校~“
我愣住了,低头看书的邓川也抬起头来一脸诧异
”啷个?你们村的村花已经饥渴难耐了?“
莽哥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我决定去学美术了。”
莽哥并不是一眼看起来就像艺术青年的,说实话,哪怕是第二眼,第三眼,到第100眼也不会让人觉得这个穿着朴素,浓眉大眼的家伙会更艺术沾边。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最后一节美术课,夏老师突然找到莽哥,跟他说,虽然没上几节课,但是从你的作业来看,感觉你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如果你成绩不是很好,可以考虑走走美术这条路子。
晚上回到寝室,换上三角裤的莽哥一边抠着脚丫,一边跟我们汇报的时候,我们笑得人仰马翻,垂头顿足。笑完后,伟哥给莽哥做了总结,“咳咳,莽哥,比起画画,我还是觉得你上回编的《冲动的惩罚》18禁版更艺术,来来来,起个头,我们再来个大合唱。”
莽哥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农村娃儿,艺术他妈妈个吻哦。
今天莽哥突然说起来,我跟邓川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后来夏老师又来找过我两次,最后一次让我画了副人物素描给他。”
后来重庆一个艺术培训学校就给我家打电话,说我很有天赋,如果决定艺考的话,可以到他们那去培训,连学费都免了。
一家人一合计,莽哥的成绩在班上属中下,高考最多也就是个三本,要是学艺术,只要专业过了,文化只要很低的分就够了。
然后这事就慢慢定下来,班主任和学校那已经办好了手续,去重庆学画画,然后考专业,直到明年5月下旬回来,跟我们一起高考。
瀑布的哗哗声响彻在群山之中,我和邓川被震撼得缓不过神来。
我看着眼前的莽哥,他在笑,全是苦涩和不舍,可那身影却开始远去。时光荏苒,那种依稀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几年前,我初中毕业,那些难舍的情感封存了这几年,在这一刻都死灰复燃。
我动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干涩得发苦。
莽哥突然站起来,对着奔腾的流水,大声的吼起来,:“哇哇哇哇哇!*高考,我*高考啊!!!!”
邓川也跟着站起来,张开嘴却不知道吼什么,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吼道,“哇呀呀呀啊,迪加奥特曼,变身!”
最后是我,我走到他们边上,思绪万千,很多人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闪现,那些笑着的,哭过的,曾经的现在的。
我深吸口气,张开嘴,“我~~好~~~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