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站在一株返魂杨下。
四周无人,因为冬狩的缘故,林子里的小动物们也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唯有远处那些食人魔们张狂的气息,犹如黑夜中的火堆,格外醒目。
他轻吁了一口气,摘下自己的面具,连同身上的黑羽大氅一起,小心仔细折叠好,收了起来,换上一条普普通通的黑绒斗篷,翻出一本普普通通的法书。
他闭上眼,最后感受了一下队友们远去的气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伴随着这口深吸浸润着他的整个胸腔,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打算原路返回。
“打算一个人去送死?”
冷不丁,头顶传来一个略带讥嘲的声音:“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注册巫师,难道打算单挑一整个食人魔部落?……自以为是的蠢货。”
旁边立刻响起小声的劝说:“瑞雯姐,甘哥也是好意,你这样…”
甘宁倏然抬头,目光严厉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他不远的一株槐木树冠,一根斜斜长出的粗大树枝上,或站或蹲着五个熟悉的身影,与他相似,都没有戴面具,各自穿着学校下发的制式冬日斗篷。
乌鸦们的面具与七宗罪并不相同。
他们面具下的面孔,并不刻意对同伴们掩饰,平日戴着面具,一方面是防止做实验时被实验体污染,另一方面也是避免身份被外人们发现。
此刻树上这些摘掉面具的巫师,想要做什么,意图非常明确。
“你们不该来。”
说完这句话,甘宁立刻闭了嘴——能够进入教授实验室的,都不是什么天真的孩子,有着各自坚定的信念,既然现在站在他面前,再浪费口水用处也不大——于是他飞快扫过面前的几道身影,确认道:“……都在这里了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蠢?”
名叫瑞雯的女巫又挖苦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语速飞快:“其他人穆因监督着,已经带着实验品离开了……我们在这里等你,是胡因卜算出的结果。”
听到女巫提及自己的名字,树上两个模样相似的瘦高男巫抬手,冲甘宁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
他们是一对兄弟,胡因擅长占卜魔法,是乌鸦中的九号;穆因擅长监测魔法,在乌鸦中编号十三;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做一些辅助后勤类工作,所以此刻见到他们,甘宁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但立刻,他就醒悟女巫这么安排的用意。
如果想要把小朱思从一个食人魔部落眼皮子底下抢走,除了需要有敏捷身手的巫师外,还需要事后能够干扰卜算、躲避追踪的巫师,在这两点上,胡因穆因兄弟确实是乌鸦中的最佳人选。
想到这里,男巫不再犹豫。
“没时间了。”
他翻开法书,熟练分配起任务:“二阶轸宿战阵,我在阵眼,胡因穆因左辅右弼,瑞雯为舆,克罗为轭、克劳尔为斗……”
树上的巫师按照他的吩咐安静而迅速的出现在各自的位置上。
他们展开的这道轸宿战阵也叫‘天车战阵’——校猎赛时边缘猎队从乌鸦们眼皮底下逃走就用的这道战阵——它是二十八星宿阵中为数不多以‘挪移’着称的战阵,展开后外部笼罩的胞衣形似一条大蚯引,虽无爪牙之利,但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凭水依土,遁速奇快。
当然,除了现实需要外,乌鸦们更喜欢这道战阵的缘故在于星相学中,轸宿属于南天星座里的‘乌鸦座’,与他们的形象格外契合。
这也算某种无法明说的神秘学倾向。
组成战阵的巫师都是第一大学雇员,有讲师也有研究员,即便在注册巫师行列,他们也属于最优秀的那一批。
所以,落地后,只是刹那间,一抹水蓝色胞衣便骤然出现,继而实体化,须臾间便化作一条蓝色轸水引,眨眼便消失在拥挤的林间。
……
……
青色的巨尾裹挟了飓风,仿佛数柄旋转的滚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雪泥翻飞、树木横断、岩石崩摧,十多头站在外围的普通食人魔躲避不及,惨叫着,血肉模湖。
而那几个双头食人魔也没讨到好,有一头被青色巨尾正面抽中的家伙,更是疾速倒飞出数百米,连续撞断数棵大树后,重重砸进厚实的雪地里,满脸鲜血,在雪坑中挣扎着,半晌起不了身。
这场青色飓风持续了好一阵子。几乎就在它刚刚要停歇下的时候,数道清亮的咒语不分先后,在不同方向齐齐响起:
“葛藟累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我马玄黄!”
黄色与白色的咒光交相辉映,食人魔们仿佛喝醉酒一般,东倒西歪着,又像没了头的苍蝇,互相冲撞,时不时便能看到有食人魔挥舞着粗大的木棍,重重砸在它们的同伴头上;又有粗大的藤蔓凌空蹿出,纵横交错,将每一头跌倒的食人魔捆扎成粽子。
但所有咒语中,最华丽的还是那朵在魔毯上盛开的桃花。
火红色的艳丽桃花在箍头食人魔手底骤然绽放,炽热的花瓣向四面伸展,犹如旋转起的舞女的裙,灼伤食人魔的手掌后,那些花瓣又兀自向里包去,将魔毯中心的小女巫裹成一团。
“不!
!”
箍头食人魔怒吼着,顾不得掌心那股沁入灵魂的灼痛,狰狞着面孔一把抓向那团仍在熊熊燃烧着的桃花。
砰!
五指合拢间,硬生生攥出气爆的声音。但声音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咒光。指缝间虽然还逸散了丝丝缕缕的红色火焰,但掌心空荡荡的感觉清晰告诉箍头食人魔,它什么也没抓住。
斜后方,又是一道绿色咒光袭来,迅捷而又无声无息,却难以躲开双头食人魔们多出的两颗眼珠子。
“嗷啊!
!”
箍头食人魔咆孝着,拧腰,转身,攥紧的拳头携带着拳缝里还残留的几丝火焰,重重砸在那抹绿色咒光上。
轰!
咒光被硕大的拳头硬生生砸散,发出仿佛玻璃碎掉的清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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