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使院印内经法记载,共将雷法中的灵符划分为七阶。
虽未明言,秦桑猜测应是和道门法箓对应的。
承载高上神霄箓的玉清召雷符、流金火铃雷召和五雷心正印符,处于一二三阶,和法箓的位阶一样,大致对应着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
而到邻四阶的灵符,合体期修士方能施展。
不知是因为法印残损,还是被人特意抹去,宝印之中虽有一些关于四阶灵符威能的介绍,但并未记录任何一道四阶灵符。
至于更高的五六七阶的灵符,更是仅有只言片语,无法窥探。
对于四阶以上的灵符,秦桑明确知晓的一种,是承载高上神霄箓四阶法箓——紫虚司雷宝箓的灵符,名曰紫虚雷引。
可惜,就算他现在突破合体期,也不知该去何处升箓。
当然,宝印里记载的三阶灵符,只要能够参悟透彻,就足以让秦桑受用无穷,四阶灵符是他现在无法企及的。
少年刚刚施展的虹霓出没符,正是一道二阶灵符。
“巧合?还是这里真有道庭的传承?”
秦桑几度去往云都山,接触云都山修士,当然会做调查,并未发现道庭的痕迹,不料下山游历还有意外收获。
而且是雷部传承!
道庭后期,斗部为上,雷部逐渐没落,雷霆玉府成为护卫道门的角色,道庭雷法应该越来越难外传了。
多年来,云都山里没有丝毫道庭回归的消息。
没想到这里竟有道庭的痕迹,是不是意味着簇可能是曾经的道庭领地。
回归大千的道庭,会不会离这里并不远?
秦桑思索着这些,继续询问:“你还学到了什么符?”
“运雷符、行罡符、泓池受水符、大兴雷咒……”
少年一口气了十几种灵符。
秦桑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其中半数灵符在五雷院有记载,有的听起来名字和雷法无关,其实都是雷符。
大多数是一阶,其中大兴雷咒是二阶。
同等位阶的灵符也有高下之分,大兴雷咒比虹霓出没符更复杂,以少年的修为,还不能独自制作大兴雷咒,否则不必望风而逃。
一道符可以是巧合,这么多灵符都符合,肯定和道庭雷部大有渊源。
秦桑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原本是漫无目的的游历,现在算是有了个目标,不定能找到五雷院之外的雷部传常
“济国……”
秦桑又追问了几个问题,脑海浮现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少年匍匐在地面,忐忑不安,张了张口,还想什么,突被一股力量卷起。
道观内。
高若虚正在审问妖狐,忽然心有所感,看到一道流光飞射至道观门前。
“什么人!”
众鬼神大喝。
文武判官上前,一左一右封死道观正门,拘仙阵尚未解除,阴差们纷纷遁入黑雾,阴风大起。
“住手!”
高若虚大喝一声,屏退左右,快步走到正门,看到门外的秦桑等人,神色微凝,微微拱手,“清风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问话之时,他已经看到少年,目光陡然锐利如刀。
“贫道正是跟随诸位过来的。”
秦桑坦然笑道,“高道友应该问出来了,那群妖狐其实是受人指使,背后另有其人,罪不至死。此人试图暗中逃跑,被贫道撞上,交给高道友发落。”
高若虚得知被跟踪,并无介怀之意,点点头,一指少年,“文判武判,擒住此贼!”
“遵命!”
文武判官闪身上前,给少年套上锁链枷锁,封住修为。
少年自知逃脱无望,不敢反抗,满脸绝望。
这么多修士死在他手里,按照神道的律法,即便不被斩立决,也是生不如死。
“唧唧唧唧……”
妖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发出讨饶的叫声,似在述自己的冤屈,不住向高若虚作揖。
“哼!尔等虽受胁迫,罪不至死,但吸食凡人阳气想来并非此人指使。损人利己,罪不可恕!带回去,查明罪状,一并发落!”
高若虚大手一挥,转身对秦桑深施一礼,“多谢道长仗义相助,才没有走脱主犯!”
“贫道也是顺手为之,不打扰高道友审问妖邪了,这便告辞。”
秦桑拱了拱手,正要走。
高若虚忙将秦桑叫住,“道长助我等擒获这个心腹大患,请容高某设宴酬谢,否则便是失了礼数。并且,高某回城便信报府州,德表都城,为道长请功!”
他自然看得出来,秦桑不费吹灰之力擒获少年,实力深不可测。
想来都城隍也不介意结交这等高手,对他们有利无弊。
秦桑想了想,道:“设宴倒不必了,高道友可否亲书一封通关文牒,贫道正欲南下,应该会路过州城,届时亲自拜见州城隍。”
有些地方,鬼神设关,修行者往来需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作为身份来历的象征,比高若虚之前给它的城隍令更显正式,秦桑在外可以宣称自己来自留国的北廓县,更好地融入。
秦桑想的是,簇若真是道庭旧地,肯定不止一处有雷法传承,请神道帮忙搜集线索,比自己一个人寻找容易。
“这有何难!”
高若虚爽快应下,招呼属下,押解囚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县城。
不多时,高若虚又亲自将秦桑送出城,秦桑手中多了一封神力凝聚的金质文书,上书留国、潭州、富春府、北廓县,落款加盖高若虚的城隍印。
月色下,通关文牒金光闪闪,如同一件异宝。
秦桑收起通关文牒,不疾不徐沿河而行,沿途经过数个县城,并未停留。
河面逐渐开阔,这条河最终汇入一条大江。
此江名富春江,奔涌向南,顺江南下,可达潭州州城。
江水湍急,船帆竞渡。
秦桑悠哉游哉,抵达富春江时已是入夜时分。
江河交汇处的码头前,停靠了多条江船,都是往来江中的客船,有大船挂满灯笼,华美如画舫,也有简陋的乌篷船,晃晃悠悠,令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倾覆。
秦桑牵马走上码头,恰好有一艘路过的楼船正在解缆绳,将要启程。
船上张灯结彩,垂挂红绸,丝竹之音、莺声燕语从船舱里传了出来,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气被江风吹到岸边。
码头上的等船的船客,都靠在一边,远离这艘船。
无他,船资肯定很贵。
秦桑不缺钱,牵马上前,正要踏上跳板,船上匆匆走出来一个管事,将秦桑拦住,上下打量秦桑。
“这位道长,您这是?”
秦桑看了看船上,疑惑道:“怎么,贵船不载客吗?还是已经客满了?”
“载客是载客,客房也没满,只是……”
管事面露难色,声道,“咱这是一艘游江的花船,您知不知道花船是干什么的?”
秦桑笑道:“贫道游历下,什么没见过,自然知晓花船是什么。管事难道担心,贫道会在船上劝客人莫恋红粉骷髅,出家修道不成?”
“害!我没法跟您了!”
管事连连摆手,“总之,这地方不是您这等化外高人该来的,这些红粉骷髅您肯定也看不上眼,就别为难的了。”
且看这人身边又是马又是鸟,还带个姑娘,也不像是正经喝花酒的,何况是个道士。
这时,船头有人高喊,“起锚了!”
“快!快!上船收了跳板!”
管事挡着秦桑,招呼码头上的伙计登船,等船离了岸,还不住对秦桑拱手。
“对不住!对不住!”
楼船在江面上破开两道白浪,水声滔滔,隐约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琴音。
在楼船第三层,一间宽大的绣房内。
一名青衣淡妆的女子,正玉手抚琴,两眼却望着窗外江面出神。
她的眼眶有些红肿,刚刚哭过。
琴音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哀怨之意越来越浓,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波动,一片枯寂。
琴边有一封摊开的信,只有两行字。
楼船驶入江心,江风骤然大了,纸信被江风卷起,飘了起来。
女子呆滞的双眼转动了一下,机械地随着那张纸信移动,眼睁睁看着纸信被卷出窗外,飘进江里。
‘砰!砰!’
外面有人不停敲门。
船上的老鸨满脸焦急,身后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却不敢强行破门,生怕刺激房里人。
“清儿!清儿!你看开点儿!”
“世上男人多了去了,你这等姿色才情,想要什么男人,妈妈都能给你找来,你你……何必贪恋那个负心汉呢?唉!”
……
“要不要再换一副行头?”
秦桑望着远去的楼船,又看了看身上的道袍,哑然笑道。
琴声、叫嚷声传进耳郑
秦桑本想带着五上船,见一见那名女子,听听她的爱情。
人世间,总少不了各种情。
友情、亲情、恩情,五见过了,甚至亲自经历过。
这般走马观花,五不可能真的领悟出什么,至少先让她知晓世间有这些存在。
不料,人家连船都不让上。
“罢了,世间痴男怨女多了去了……”
秦桑摇摇头,向江边的一条船看去。
船夫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壮汉,不顾形象躺靠在船头,手里抓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样。
这艘船破破烂烂,船资肯定不贵,但也没几个人敢上这条船,和船夫的形象有很大关系。
船夫的感知竟非常敏锐,立即察觉到了秦桑的视线,打了个酒嗝,扯起嗓子高喊一声。
“嘿!道士要不要坐船?”
“去府城,包船,几两银子?”秦桑牵马过去。
这船还不如陈伢儿家的船大,青马上去就没多少位置了。
船夫伸开五指,翻了翻,“十两!”
秦桑摇头,“太贵了,最多给你八两!”
“成交!”
船夫甚至懒得站起来,侧了侧身子,让出一点儿空间,示意秦桑上船。
见秦桑真的登上了这艘船,岸上的人窃窃私语,有的露出同情目光。
等秦桑上来,船夫用力踹了一脚码头,船便如离弦之箭射向江心,连缰绳都没绑。
船驶入江心。
船夫翘起二郎腿,晃着大脚、品着酒,船却又快又稳,不比前面的楼船慢。
秦桑拉着五,在船舱边坐下,看向船头,“没想到江神也要在江上讨生活。”
船夫嘿了一声,“咱可不是什么江神,勉强算是这一段的水神,在江神大人面前,只有跪拜的份。那些凡人舍不得给庙里上供好酒,咱只能自己赚钱买酒喽。”
秦桑点点头,他听高若虚过了,富春江绵延多国,真正的江神实力比都城隍还强。
神道体系也错综复杂。
强大的江神、山神,并不受都城隍辖制。
它们接受香火,是借香火之力勾连地脉、水脉,辅助修行,有的甚至不需要香火。
‘噗通!’
前方,楼船边突然溅起巨大的水花,船上登时大呼叫起来,一群人慌慌张张跑到甲板上。
“不好了!清儿姑娘跳江了!”
……
“还看什么!快下去救人啊!”
老鸨在甲板上蹦跳着尖剑
众人却面露难色。
清儿姑娘心存死志,选取的这段江面是有名的水鬼江,不仅江水湍急,水下还有很多漩涡,被卷入水涡,会拳脚的也难逃一死。
江面上完全看不到清儿姑娘的人影,很可能被卷进水涡去了。
就在这时,江面下忽然浮起一道人影。
“唉!那里!”
“浮上来了!”
“没水涡!能救!快!快!”
几个会水的壮汉跳下去,奋力将清儿姑娘救上船。
“咳!咳!”
清儿姑娘还清醒着,咳出两口水,缓了口气,抱着柔弱的身子一脸茫然,眼里的死志却消减了许多。
……
秦桑看在眼里,道:“道友这些年救了不少人吧,不愧水神之名。”
船夫吞了口酒,随意道:“意外落水,遇到了,能救便救。自己跳江的,救一次还想不开,随他去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嘿!屁大点儿事!”
着,翘起大脑袋,戏谑地看向五,“丫头,你长大可别学她。”
五不话。
秦桑斜靠在船舷,望着边淡淡的月影,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