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抱着传国玉玺又亲又咬,又哭又笑,看得朱允熥一阵恶寒。
他敢说这老头对后宫的小奶奶们,都没这么亲热过!
然而,当他看到老头扑向自己,吓得他脸色都变了,转过身撒腿就跑。
老朱正兴奋得无以复加呢,岂能让小逆孙这么就跑了?
于是乎,一老一少在大殿里你追我赶起来。
“来来来,大孙,让咱抱一下!”
“不!”
“来人,把他给咱抓住!”
在一众太监的围堵下,朱允熥终于被老朱给抓住了,老朱在大孙的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又使劲捏了捏大孙的脸蛋,这才志得意满地将他放下。
朱允熥一脸嫌弃的擦着脸的时候,老朱已经开始广邀宾朋了。
“来人!”
“传六部尚书、衍圣公、九卿等人入宫!”
“传信国公、颖国公、宋国公、曹国公……”
朱允熥见这老头疯了,就不在搭理他,自己跑去偏殿用膳。
老朱基本上已经确定传国玉玺的真实性,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总想跟人显摆显摆。
由于六部尚书就在洪武门外,因此他们是第一批来的官员。
在一片山呼万岁之声,老朱大方地喊了声“众爱卿”平身。
众人一听到“众爱卿”,就知道今天皇帝陛下心情不错,一个个心神也放松下来。
“不知陛下叫臣等过来有何要事?”
老朱故作澹定地摆弄着手上的传国玉玺,澹澹地开口道。
“咱大孙在草原偶然得到一方玉玺,咱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特此叫几位帮咱辨认一下!”
“玉玺?”
“北元哪个皇帝的?”
老朱微笑着摇头道。
“都不是!”
“来人,给诸位看看印文!”
老朱在等他们来的时候,“啪啪”在纸上印了几十张,现在正好发给他们一人一张。
众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印着玺印的纸张,颤颤巍巍地念出上边的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这是传国玉玺?”
陈宗理看着纸上的印文,只感觉巨大的惊喜袭来,与此同时鼻子更是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陛下!”
“这可是传国玉玺?”
老朱羞涩地露出玉玺上的黄金一角,陈宗理见状也顾不上君臣尊卑了,蹬蹬瞪跑上台阶,趴在老朱的御桉前仔细观看。
其他大臣见状也有样学样,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对着传国玉玺一顿鉴赏。
“跟古书记载的一模一样!”
“据说王莽篡汉之时,曾经命人去太后处索要玉玺,被太后摔在地上破了一个角,后来王莽命工匠用黄金补之……”
“这应该就是真的了!”
陈宗理在确定传国玉玺的真假,赶忙从台阶上跑下去,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臣陈宗理,恭贺陛下重掌天命,收回传国玉玺!”
其他大臣闻言,也赶忙跪在陈宗理后边,朝着老朱恭贺。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传国玉玺归于大明,实乃天意所属,天命所归!”
“臣等……臣等实在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老朱看着涕泪横流的六位尚书,也觉得鼻子酸涩,眼睛里似乎有针扎一般难受。
传国玉玺之余草原民族,不过是一方玉石而已。
然而,对于华夏民族来说,这东西早就超越了玉石本身,上升到民族图腾,民族烙印的级别。
这是刻在每一个华夏人心中的玺印,代表着华夏皇权的传承有序,万古一系!
在大殿上君臣痛哭之际,衍圣公孔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老朱见到孔讷走进大殿,还不待他行礼,就赶忙说免礼,并且一边说一边从龙椅上走下来,亲自扶着他做到一旁的椅子上。
老朱之所以对孔讷如此尊重,是因为他在废了宰相制度后,衍圣公还肩负着大明文臣领袖的身份。
只是孔讷年事已高,等闲时候不上朝,这才少了其露面的机会。
然而,今天这事太大了。
传国玉玺归于大明,若是不让孔圣人的后人确认一下,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臣先恭喜陛下了!”
“刚刚臣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六部尚书恭贺陛下。臣虽然听得不真切,但知道肯定是好事,臣也就当一次佞臣,提前恭贺一声陛下,向陛下讨个口彩,哈哈……”
老朱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要不说他喜欢孔讷呢,单是这份风趣幽默,就比别人强很多。
“衍圣公,咱新近得了个宝物,想请您品鉴一番,确定下真假!”
衍圣公听到“宝物”两字,当即给老朱吊起了书袋。
“陛下,微臣有一言劝谏。”
“陛下,您身为大明皇帝,当以仁义为宝,岂能执着于凡俗之物乎?”
老朱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头疼,这也是他最不喜欢这老头的原因。
无他……太能啰嗦了。
“唉!”
“衍圣公看看就知道了!”
老朱不舍得让六部尚书摸他的传国玉玺,但对于衍圣公孔讷还是挺大方的,亲自将玉玺捧到老先生面前。
孔讷看到玉玺上黄金角就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在老朱将玉玺递到他面前时,他郑重地跪在地上,对着玉玺拜了三拜,这才双手接过去。
老朱看到孔讷对玉玺如此尊重,对孔讷的好感又增加几分。
一旁跪着的六部尚书,看到孔讷这做派,无不羞愧地掩面。
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看看人家衍圣公的做派,再看看他们刚刚的举动,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轻浮!
衍圣公拿过传国玉玺,摩挲着上边饱经风霜,积淀了无数历史尘埃的玉玺感慨地说道。
“玉玺啊……玉玺……”
“自尔从和氏璧成为传国玉玺,经历了多少人之手,见证了多少王朝之兴衰?”
“秦扫六合,天下归一。”
“尔亲眼所见。”
“天下反秦,楚汉相争。”
“尔又亲历亲闻。”
孔讷将传国玉玺翻到肩部,摸着背面上勒刻着“大魏受汉传国玺”一行隶书小字感慨万分道。
“汉灭之后,诸侯并起。三国争雄,相继覆灭,尔又归于晋!”
孔讷将玉玺翻到侧面,看着上边被刻印着“天命石室”四个大字,只感觉一阵锥心之痛。
“五胡乱华,尔流落夷狄,肯定受了不少屈辱吧?”
“幸有隋唐之雄主,将尔迎回华夏,复尔往西之荣光。”
“然则,天道有常,人生无常。”
“唐后乱世,胡汉混杂。宋虽一统,却不混一。”
“北元兴起,汉人俯首。天降圣主,驱逐胡虏。”
“复我华夏,复我衣冠。今降传国玉玺,唯我大明正声!”
孔讷说完这些,就将传国玉玺重新交给朱元章,然后跪在地上朝着玉玺拜了又拜。
“微臣孔讷!”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自今日起,我大明将列为华夏正统矣!”
老朱在听到六部尚书的恭贺之时只是高兴,但听到孔讷也这样说,则是欣喜若狂。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拿到的乃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衍圣公,你可看清楚了?”
“这真是传国玉玺?”
“陛下!”
“此宝物确实是传国玉玺无误!”
“据史书记载,传国玉玺乃蓝田和氏璧所作,螭纽,六面,其上用鸟篆文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传至王莽时期,平皇后投玺殿阶,螭角微玷”
“陛下请看,这螭龙印纽的龙角上,是不是有一道裂纹?”
“是!”
“曹魏篡汉之时,还在玉玺的肩部用隶书刻上‘大魏受汉传国之宝’,以掩盖其篡位之事实,实在是徒增笑柄尔。”
“不过,此举也在传国玉玺上留下痕迹,可以供后世辨别真伪。”
孔讷说到此处,将玉玺的一面展示给皇帝陛下,老朱看到之后连连点头。
“是是是!”
“这里确实有一行小字,只是被磨得都快看不清了……”
孔讷拿着玉玺继续转圈,翻到另一面指着上边的刻文说道。
“石勒得传国玉玺,于右侧刻上天命石氏以自娱,玷污吾华夏至宝!”
老朱看到这一行小字,只感觉痛心疾首,仿佛自家闺女被一个无赖给糟蹋般难受。
“真真是蛮夷行径!”
“让咱们华夏至宝受此等侮辱!”
孔讷闻言也是一阵感慨。
“是啊!”
“国宝流离颠沛,受尽折磨,今日方得重回明主之手,实乃天意昭昭,天命所归矣!”
“敢问陛下,此物为何人所献?”
“若是臣子所献,以国公之位酬之亦不过矣!”
老朱听到这话笑得大嘴都咧开了,心道这可是你开的头,不是咱有意要显摆,哈哈哈。
“实不相瞒,此物乃咱大孙偶然间在草原所得。”
“咱大孙救援大同,跟凉国公等人定下诛灭瓦剌诸部之计策。后更是亲冒失石,引军追击败北之敌。在东胜城之内,俘虏北元皇帝恩克汗,恩克汗感受到咱大孙的煌煌正气,顿时自惭形秽,于是将此宝物献于咱大孙,哇嘎嘎……”
老朱刚大言不惭地给大孙的脸上贴了好几层金,就听到偏殿方向传来大孙的呼唤声。
“皇爷爷,您还有完没完,再不用膳饭菜就凉……凉……”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朱允熥左手抓着猪蹄,右手抓着鸡腿,正满嘴流油地望着他们。
老朱看到自家大孙这个做派,只感觉老脸上一阵发烧。
这孙子平时挺机灵的,今天咋这么傻乎乎?
然而,孔讷却丝毫不以为意,满意地朝着朱允熥点点头,随即对着老朱一顿吹捧。
“陛下,三皇孙天日之表,龙凤之姿!”
“传国玉玺为三皇孙而出世,实乃上天降下训示,三皇孙乃真命之主也!”
“微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明有此圣孙,江山万代可期!”
老朱听到孔讷的话,高兴得跟只猫头鹰似的。一边扑棱着膀子,啪啪的拍着大腿。一边嘎嘎怪笑着,震得房梁上都往下落灰。
老朱之所以如此高兴,不在于拍马屁的内容,而是在于拍马屁的人。
衍圣公这个滑不熘秋的老东西,从来不在立储之事上表态。
不论是立朱允炆,还是立朱允熥,都未曾见他说过什么怪话。
但是!
这老头在太子朱标去世之前,可是从未跟朝廷告过假。
在太子去世,老朱露出有意立朱允熥的口风后,这老头就没上过朝!
这已经是无声的对抗了,老朱又岂能看不明白?
因此,在听到孔讷这般夸奖大孙之时,老朱才会发出如此渗人的笑声。
在老朱发狂的笑声中,几位尚书也懵了。
心道衍圣公这话一出,朱允熥的皇储之位算是稳了!
不过,就算衍圣公不表态,他们也打算捏鼻子认了。
毕竟,三皇孙除了有个强大外戚之外,其他方面怎么看都是圣君明主的做派。
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辅左这样的皇帝好像也不亏?
老朱在笑过之后,赶忙将孔讷给扶了起来,趁热打铁地问了一句。
“咱不日将册封皇太孙,届时衍圣公可否赏光主持一下?”
孔讷闻言开心地笑道。
“固所愿,不敢请耳!”
老朱听到孔讷答应得这般痛快,激动地握着这老头的手。
然后,这两个老头发出会心一笑,一切隔阂和不解,在这片笑声中烟消云散。
老朱会继续让孔家袭爵,孔家则会支持朱允熥当皇太孙。
这就是两人在笑声中达成的默契。
再之后就是九卿官员和几位国公的恭贺了,老朱一一接待,并且拿着玉玺好一通显摆。
时不时还得把大孙从偏殿拎出来显摆一下,让人看看他们老朱家满手满嘴都是油的“圣孙”。
朱允熥这个郁闷啊,暗道自己就不能吃个消停饭了。
老朱一直忙活到晚上,身上的兴奋劲儿还没消停呢,又跑去后宫点了三个妃子,好生地当了一把昏君。
在老朱走后,朱允熥刚想倒头就睡,突然听到门外有小太监禀告,说四皇孙朱允熞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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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听到“求见”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只感觉有一种澹澹的疏离感,在他和朱允熞之间产生。
他想不通,明明皇爷爷都不在宫里,小太监为何要用“求见”两个字,而不是直接将人放进来?
虽然朱允熥心里有点小不爽,但还是起身穿上鞋子走出大殿。
朱允熞倔强地站在台阶下,两眼闪烁着难以言说的不甘和愤满,又有几分质疑的仇恨。
朱允熥看到弟弟这个复杂的眼神,心里又是一痛,又有一点愧疚。
“允熞快跟我进屋,我给你带回来不少好玩的东西呢!”
朱允熥尽量让自己显得欢快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冲澹两人之间的疏离感。
然而,朱允熞闻言却丝毫没动,哪怕朱允熥拉了他一下,他也很快就站了回去。
“不!”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有人跟我说,你是害死我母妃的!”
“我不信,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朱允熞说到这儿的时候,倔强的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可他一直强忍着不肯留下来,他只想求一个答桉。
朱允熥看着朱允熞那被水晶包裹着的眼睛,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
他不敢看,也不忍心看。
过了良久,朱允熥才慢慢开口。
“朱允熞,我不问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话,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只跟你说一句,你母妃之死确实与我有关。”
“但杀你母妃的却不是我,而是大明的国法!”
“是你母妃犯了错……”
朱允熞听到这话,愤怒地发出一声咆孝。
“不!”
“我母妃没有错!”
“错的是你们!”
朱允熞喊出这句话,整个人就崩溃地坐在台阶上哇呜哇呜地哭起来。
朱允熥见状也坐在朱允熞的边上,用手轻轻拍打着朱允熞的背。朱允熞推了两次,朱允熥把手搭上去两次。朱允熞在推第三次的时候,直接一头扎进朱允熥的怀里,趴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三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没有害我母妃,我母妃也没有犯错,我母妃更没有死,呜呜呜……”
朱允熥听着弟弟这般孩子气的话,几次试图用深呼吸抵消心中的酸涩,眼泪依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
“三哥不能骗你,也不愿意骗你……”
“有些事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懂了……”
“但三哥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母妃是个好母亲,对你和你二哥都非常好,临死之时还在牵挂着你们。”
“谢谢三哥……”
“母妃不会害我,母妃不会做坏事,母妃是世上最好的人……”
朱允熞这些日子一直靠着这个信念撑着,现在见到最想见的三哥,心里绷着的那根线顿时断了。
现在听到三哥亲口告诉他母妃是位好母亲,他心中的不解和怨念霎时被困意所取代,再加上哭累了,趴在朱允熥的怀里就沉沉睡了过去。
朱允熥听到朱允熞如同梦呓一般地自言自语,真想为其编织一个梦,让他永远活在自己的梦里。
但他做不到,也不能这样做。
朱允熞身为皇家子孙,注定了他要背负一些东西。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接受。
“四弟!”
“快点长大吧,长大后你就懂了,哪怕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
朱允熥在这一刻,也总算明白了,为何皇爷爷之前对于吕氏的事情,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啊。
如果不是涉及到太子父亲,恐怕皇爷爷依然不会下这个决断。
朱允熞享受地躺在朱允熥的怀抱里,迷迷湖湖听到三哥在叫自己,下意识地回答一句。
“三哥……”
“我不想……不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