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佛脉寂寂
“生死之战,破劫之途,又岂能让人自缚手脚?”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反对,清音宛若一般出现在青冥中,不见半分容情。
诸圣定睛看去,出言的正是金曦之主,她站在刑天之主身侧,淡然出言,眉眼之间满是凛凛。
金玉麒麟不见半分退让,眼中射出坚定的眸光,仿佛心中有所持,独自赴瑶宫,不悔也从容。
“灵宝便是再好,也是为人所炼,若是劫中争命还不拿来用,岂不是本末倒置?”
金倌染看了看郑景星,轻轻撇了撇嘴,“更何况,麒麟一身修为尽在雷坊之上,若是与人斗法之时,强令不让你用,又算哪门子公平。”
郑景星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盯着姜默舒,似乎要让刑天之主给个说法。
沉默了几息,姜默舒轻轻在骨刀之上弹了一下,淡淡开口,“景星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灵宝用在天子和妖圣身上,倒是更为合用,毁在此处可惜了。”
金倌染还欲开口分辨,姜默舒轻轻抬手,侧目示意她无需多言。
姜默舒抬起头来,冲着北疆诸圣看了看,清澈温和的眸子未见任何异色,“明面上北疆佛脉有三件定宗灵宝,今日已是毁了两件,刑宗丢了万雷赤锥,我西极的血海也变得残破不堪,说不感到肉痛,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北疆诸圣对上郑景星睥睨张扬的目光,当即心中凛凛。
此话一出,北疆剩下的元神和觉僧顿时舒了口气,看向郑景星的神色中已是有着一抹感激,有了金玉麒麟缓颊,化禅寺那件佛宝倒是被保住了。
一道剑光,就这么直愣愣地在劫阵中亮起,古朴至愚的剑意中,仿佛山海同来摧压倒,不为心意辗转低高。
平生不会欢喜,才生欢喜,便迷欢喜。
麒麟昂首于天地间,语气生冷,神情中再无半分悲天悯人,这还是南域诸位元神首次见到他对人如此不留情面,几乎说得上很是厌恶了。
若是不用灵宝,只以性命和神通来拼的话,我命昙宗斗法全靠后天神魔,横竖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后面的劫阵,也可由我命昙宗的各位神魔天命尽数接下。”
拙愚仙尊斩金截铁地开口,一剑斩向了生色觉僧。
他旋即转过身来,冲着西极、南域、东界的各位元神拱手一礼,“天宗法门各有玄妙,谢谢各位看我薄面到了这北疆,若是没有把握,还请谨慎入阵……
不过终有些人恰恰已然脱了欢喜至趣,至刚至拙的剑光,仿佛一个愚者,懵懵懂懂地斩了上来,于虚空留下了深深的剑痕。
“我只是可惜灵宝,但你北疆入劫却是自寻自得,若是我到了劫阵,也不会有丝毫留情。”
剑意斩破了虚空中的诸多欢喜之相,堕欲金刚无奈入灭,出尘天女止不住地颤栗,天地之中的欢`喜`佛韵仿佛遇到天敌。
“咄……剑来!”
郑景星淡然一笑,煌煌正正表达了他对北疆佛脉的不满,“所以,便是灵宝得以保全,终是有人要将性命留在劫阵之中。”
……
“多说无益,各自破劫吧,有金玉麒麟作保,有刑天之主承诺,大家皆不能动用灵宝,若是神通不如人,也怪不得谁去……”
如今,各宗元神被命昙宗一召而来,又岂会是光看刑天之主的面子……北疆以前的行`事法度难道不是前因?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既然无间寺已然将杀劫砸出了一个裂缝,只要北疆各宗各寺破开劫数,便终能继续屹立于北疆之中。
吟善天女双眼微眯,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涩,有几分后悔有几分无奈,郑景星如此直白地表态,她哪里还不明白,其它天宗对北疆的不满早就冰冻三尺了,只是以前无人牵头,才对紧紧抱团的北疆无可奈何。
庸庸碌碌的才是大多数,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因为玄痕道剑,我当初险些铸下弥天大错,便是不用灵宝,难道我就不是剑修了?”
有沉迷于莺歌燕舞之人,有沉醉于前月下之人,有观雪月而满目青山,有赏佳人而载妙同归,有喜那繁色融融月的,有迷那俏冤家香留枕的……
欢喜之意,为先天色韵,更有色空之意,凡有情众生皆在其中,不得超脱。
生色觉僧不由得苦涩一笑,既入劫中,岂会顺心。
虚空中诸多欢喜之相愈发交缠,不时就会幻出觉僧的色身,瞻乎在前,飘忽在后,躲避着噬人的剑光。
拙愚仙尊脚踏虚空,身前显出一柄木剑,缓缓向前走着,“我入道甚晚,道途也是不顺,未成金丹之前受尽了奚落,便是成了金丹,也几乎无人看好于我。
所以我这一生,除了修剑,便是夺运。
只是这运夺来夺去,只夺了一场空,若做了一场梦,堪堪证了我愚剑之名。”
轰!
色身被一剑毁坏,化为淡淡佛韵四下飘散,甚至虚幻至美的妙景皆被震破,无情至极,慑人至极。
生色觉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情剑道至此,简直骇人听闻,甚至剑意激荡欢`喜`佛韵,令他的佛躯都受了一点暗伤。
“我资质是真的不好,但好在够笨,以为选了独孤剑意就是要一人一剑一直练下去,我练了无数的岁月,有时我也疑惑,要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個问题当年师尊不知如何答我,只是对我挥了挥手,再后来,也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回答我了……”
拙愚仙尊冷冷看着对面,原本浑浊的眼神已然凛凛生光,爆裂出无与伦比的杀机,“最后倒是练成了,我却不知该做什么了,只能想着多夺一些宗门底蕴,让宗门少些我这样的人,惹下了莫大的笑话。
不过,今日我倒是有些明白了,我练了这独孤剑意这么久,正是要令欢喜寺破劫不得。”
生色觉僧已然感觉大事不好,这麒麟天中剑修众多,无论天宗还是地宗,各家都多少有些剑道法门,但真正以剑道立宗的仅有两家。
西极的玄痕剑宗和东界的太虚剑宗,宗门内只有剑道传承。
玄痕剑宗的九大剑意皆可证得元神,而拙愚仙尊就是独孤剑意中,如今走得最远的一人。
他不禁眉头紧皱,拙愚仙
尊的步子并不快,但每踏前一步,便会距离他的佛躯近上一分。
无论他如何以色身进行挪移,仿佛天涯咫尺,剑宗元神和他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根本无法甩开一分。
若是被剑修近身会怎样?生色觉僧只觉得灵台中生出难言的大恐怖……
旋即,劫阵之中,欢`喜`佛韵愈发浩瀚,仿佛将整个青冥都化为了至妙佛国,
相思入横波,喊羞倚醉不成歌,妙人偷传深意,偎掩香罗……
丝发垂两肩,盈盈妙眉眼,怨君狠煞处,何处不可怜……
浮光掠影流目盼,雪腻酥香,回首生姿解剑檀郎……
可惜,一切的生妙相皆为徒劳,那柄木剑是如此地不解风情,斩碎了美景,斩碎了妙相,斩碎了一切心中至柔至美之处,倒像是凶厉而无情地岁月之刀,淡淡地挥了下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辞树,等闲变却故人心,零落如许,
一缕欢喜,阅尽万般苦别离,不若不得,不若斩尽。
“无情的剑,渡欢喜的劫,倒也应景。”
拙愚仙尊已然走到了距离生色觉僧仅有三步的距离,眉眼中有着凛凛的杀机,嘴角却有着淡淡的笑意。
生色觉僧幽幽一叹,盘膝坐了下来,劫阵虚空中的所有欢喜妙相倏地消逝一空,仿佛刚刚所有的至妙至美皆是虚妄,皆是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亏是你来,否则我欢喜一脉不见得过不了劫数。”
却见生色觉僧合十一礼,淡淡开口,“欢看人潮江中月,喜揽春秋镜中春,如此去了,也是妙事一桩。”
拙愚仙尊没有言语,握着木剑轻轻挥下,欢喜万状,合散如烟,虚无似梦……
……
斟雪觉僧静静看着对面的修宜和尚,眸子中有深深地不解。
“修宜,为何是你来了,我化禅寺与你并没有因果。”
劫阵之中并无半分佛韵生成,好似两个云游的僧人偶然于云水之间,撞到了一处,一个拈而笑,一个淡然不语。
“之前的北疆六脉已然仅有化禅一脉了,我是来问问你,你等既然想让天地皆化为祥和之地,你们真的做了什么嘛?”临空跌坐的锁龙和尚颔首示意。
“北疆正是因为有了我等佛脉操持,才能成就地上佛国,人间佛土。”斟雪觉僧淡然开口,如琅琅梵音,声声佛韵,震彻重霄,没有丝毫犹豫和后悔。
在化禅寺觉僧的身后,腾起一道光轮,佛光在其中轮转不休,万千佛咒如同蝌蚪蜿蜒,化为了一个个虚幻的善信,叩拜在虚空之中。
刹那间,劫阵之中皆为善信叩拜,无上愿力漫天飞舞,生出大皈依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圆满光明云……
锁龙觉僧沉沉叹息,轻轻捏碎了手中的念珠,点点的碎片夹杂着佛身血淋漓而落。
浩瀚的地气从佛韵中喷薄而出,汇聚成一头庞大的佛威大龙,鳞片金灿,龙爪生光,正喧腾于青冥之上,劫阵之中。
昂!
大威天龙昂首嘶鸣,浩瀚龙威激荡于劫阵之中,宛若雷霆天降,席卷长空,只是一瞬间,已然将锁龙觉僧牢牢护持住了。
“修宜不该来,不该来这北疆,也不该入了劫阵,明明伱我皆是佛脉,为何要彼此相伐。”斟雪觉僧沉沉出声,这是他至今一直困惑的地方。
作为北疆佛脉破劫的最后一寺,斟雪觉僧甚至作好了对上金曦之主的打算,但无论怎么来算因果,锁龙寺都没有出手的理由。
既是杀劫破命,岂无旧因来寻?
“尔等入魔却不自知,合该有此一劫!正因为我是佛脉,才该来予你入劫,这才是大解脱!”
修宜和尚合十一礼,眉眼中却有着淡淡的释然,“佛是在众生的心头,而不是在泥塑之内,更不是在气运之中。”
“莫把是非来辨我,因果穿凿不相干……”
斟雪觉僧的眸子中无风无浪,淡然指了指劫阵中无穷无尽的善信和愿力,慨然出声,“人妖皆是颂佛供佛,这就是善果,这就是明证。”
佛光如日月之辉,禅唱若琳琅,令化禅觉僧如神如圣,似那至觉佛陀,无情且淡漠地注视着劫阵中那条小小的泥鳅。
无穷的愿力仿佛太古神山,沉沉压在了大威天龙的身上,令龙鳞之上都出现了丝丝裂纹。
无数虚幻的善信口颂佛号,“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祥和……”,好似日轮升空,佛韵普照,消罪灭毒渡厄,超脱孽海轮回,自成地上佛国。
禅唱梵音之中,天龙发出了暴烈的龙吟,不甘亦不愿,有怒亦有忿。
“你化禅寺要渡化众生,做了什么嘛?”
修宜和尚无奈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觉僧,淡然开口,“光要善信供奉佛陀,光要成就地上佛国,斟雪,你做了什么?你的觉在哪里?”
轰!
昂藏的天龙露出爪牙,冲天而起好似撑天巨柱,仿佛被无数执念簇拥,穷极智慧和善功,煌煌烈烈向着化禅寺的觉僧狠狠撞了过去,高亢的龙吟仿佛在宣示着佛陀本来的面目,望之令人摇魂荡魄,心怀激荡。
“佛陀渡人亦要付出代价,就如割肉喂鹰,这是慈悲佛愿,却不是割众生之肉来供奉自身。”
修宜和尚沉沉出声,拚手向下一指,大威天龙当即冲撞于劫阵之中,破一切伪信,灭一切虚禅。
庇护众生是功德,汇聚众生血肉化为祥和,却不过是伪佛。
斟雪觉僧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轻轻开口,云淡风清恍若涅槃之音,“我真的错了么,佛也会错么?”
大威天龙倏地爆散开来,露出锁龙和尚的身形,却见他开口说道,“佛不会错,可惜,这天地中无佛,你不是,我不是,皆不是……
我只是个和尚,你也不是什么觉僧,这劫因是你等自己挣来的,只是还在了今日。”
斟雪觉僧一怔,静静看着祥和的佛光,忽然于其中看到了丝丝邪气,映得北疆诸圣威严肃穆。
几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错了么?
觉僧的眸子中多出一抹迷茫,旋即静静地坐在那里,再没了丝毫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