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龙族:盗火者归来 > 星火之歌:开篇(4k)

  白日昏在了一片朦胧的天空里,云的翳影混沌的散开,融入不断飘落的飞雪中,遍野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寒风刮骨如刀。

  这种恶劣的天气无论如何都不适合进山,老山把子却深一脚浅一脚地带队走在积雪中,皮帽子都掩不住冻红了的耳朵。不止是他,不少村儿里的男人都跟在他身后往山里走,面上除了霜就是化不开的愁容。

  “大家子看着身边的人嘞!莫走散嘞!”老山把子挡着风喊到。

  这种天气一旦有不熟悉山路的人走散了就再难找回来了,周围几个村每年都有因此而死的人,如果不是昨晚的意外,没有人愿意上山来走这一趟。

  昨天夜里并没有下雪,据村头睡眠不好的老人说有不少火流星像下雨一样从天边划过,好多圈子里的畜牲不知道受了什么惊,齐心合力地撞开了冻脆了的围栏,差不多跑掉了快一半,连许多狗都跑不见了。

  任何一头牲口都是村人最值钱的财产,天一亮一帮子男人穿戴整齐在神神面前磕了头讨了彩,在最熟悉路的老山把子的带领下一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想找到跑丢的牲口。

  这世道活着并不轻松,正是临近年关的时候,要是牲口找不回来,不知道来年多少人家饭都要吃不起了,只能等着饿死。

  林木渐渐密了起来,但每一株都光秃秃的挂着雪与冰碴,虽然雪并不太大,但这种时节野外就是想见到个活物都难,连有着厚厚脂肪的老熊都窝在树洞和山洞里睡着大觉。老山把子家里有猎枪,但这个时节火药都能给冻上,带着还不如一根拐杖。

  平日山上也不是完全没人去,不下雪的时候也有胆子大的人跑到山附近的沟里翻石头,要是能找到一窝冬眠的蛇,就算神神保佑过年加餐,一家人都能吃上不少肉。

  已经走了快一个半时辰,踪迹已经在小雪的作用下断完了,老山把子全凭着四十年来的经验带着众人往畜牲们最有可能避风的地方赶去,自己心里也没有个底儿。牲畜们集体往山上跑说不定是受了某个妖精的蛊惑,希望自己这不是在送羊入虎口。

  他短暂地停下来歇了口气儿,从怀里摸出掉了漆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口装在里面的土烧酒暖暖身子。

  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山野,单调的风声简直有些刺耳,一旦周围有山谷一类的存在,就很容易出现老人们口中所谓的“鬼哭”,那是风在峡口被迫减速的怪声。

  老山把子整张脸都几乎要皱起来,他似乎真的听见了哭声……不是风吹过山谷的声音,要更尖细一些,宛若真正婴儿的哭声,伴在风里传过来,直往人的天灵盖里钻。

  绝大部分哺乳类生物对于同族幼崽的声音总会更加敏感,人类也不例外。老山把子感到有些害怕,这种天气野外哪有婴孩能活下来?怕不是所谓的山鬼冬天饿醒了在引诱人过去吃掉?

  他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神神保佑”,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万一是哪家山野猎户逃难逃出来的,说不定还能救上人家几条命,为自己积点儿阴德。老山把子带着众人加快了脚程,当翻过眼前的山脊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坳里那难以置信的一幕。

  所有走丢的牲口都围在那一处低洼的避风口,由大到小由外向内排成一个个环,挡住了寒风的侵袭,像是屏障。

  一头羊和好几条狗围在最中央,它们环绕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用身体为婴儿保暖,以防这幼小的生命死在无情的冰天雪地里。

  老山把子跪了下来,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这个场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神灵,山坳里那个被众多牲口拱卫守护着的婴儿,不正像是神怪故事里所说的天神之子?

  正午刚过,老山把子回村了,村里出去的壮年男人也都跟着回来了,男人们手里牵着走失的牲口身边跟着跑掉的狗,老刀把子则拿好几张羊皮坎肩裹着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地不让婴儿被寒风吹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的珍宝。

  这个新年,村里公认打猎技术最好的老山把子家里多了一口新丁,还是全村人都一起供着的新丁。

  ———

  真是个要冷死人的新年啊,胡墨在心里这样想着,肩上的枪沉得像是一整个铁块,坠的那颗火热的心生疼,最后连鼻涕都冻成了冰。

  天空并不高远,彷佛触手可及,但这只意味着锋利如刀的寒风,和脚下齐膝的积雪。

  相比起来,记忆中老家那天寒地冻的山沟都显得温暖许多。

  想起老家,胡墨拍了拍胸前,衣服内衬里放着面值五斤的粮票,那是去年离家时家里人说啥都要他带上的,到现在还没舍得用。在眼下这个艰难的时局,这东西在西北边疆比命还值钱。

  胡墨站岗的地方离边境线还不算太近,有时能看到些衣衫褴褛的牧民。

  不过现在称牧民也不太合适,毕竟他们似乎也没多少属于自己的牛羊了,许多人或许都熬不过这个冬天,路上有时会见到饿晕的不知哪个民族的人们。

  大家都说时代越来越好了,为什么这里的牧民这些年反而活不下去了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只读过几年书,像这种复杂的东西不该他来思考。虽然自家爹请说书先生给自己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但胡墨在学习这方面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多认了几个字儿。

  于是胡墨把注意力重新移到自己正在进行的站岗这件事上,心里期待着今天中午的馒头能不能再大一些,希冀能让他自己吃个七分饱。

  当天上的云移过半片天穹后,一抹亮色突然映入了胡墨的眼球,那是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小孩儿,从胡墨站岗的高地下路过,或许是附近的藏民。距离稍有些远看不出是男是女,但小孩紧抱着双臂步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可能会倒下。

  胡墨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并不出意外,小孩蹒跚了几步,最终还是倒在了雪地里。胡墨本就是一个人在这片区域站岗,连忙直接顺着雪堆从高地上滑了下去,他也是没到二十岁的大孩子,心软的像是棉花。

  直到他扶起了这个孩子,胡墨这才意识到对方的年纪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小,这应该是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皮肤因为常年日照的关系显得并不那么白皙,脸上和手上带着些微冻伤的痕迹。

  女孩还没有失去意识,缓了一会儿后勉强扶着胡墨立起上半身,胡墨这才注意到了她的眼睛,红的像是玛瑙,在此之前胡墨从未见过这样的瞳色。

  女孩的身体显得很瘦弱,脸颊处能看见静脉的纹路,胡墨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都是饿的。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没有任何声音被发出来。

  胡墨想起家里的弟弟妹妹也有差不多这个年纪的,脑子一热把怀里的粮票掏了出来,他有部队里的伙食饿不死,见死不救这种事,对于一个大男孩来说还是太难了。

  “妹娃,这个你拿着,去镇里换点吃的。”胡墨一把将粮票还有一些零钞塞进女孩手里,“给你家里人也换点粮食,先把这个冬天熬过去。”

  女孩直直地盯着胡墨的眼睛,声音嘶哑地说:“我家里没有人了。”

  胡墨还想说的话一下被堵在了嗓子里,冻得麻木的鼻腔有些酸涩。

  这时节真的太难了,难到很多人要去想怎么才能勉强活下去,难到不少人已经熬不下去了。在老家,哪怕天天喝着红薯稀饭叔伯们也想多生几个娃,而在这里,一家里或许一个都剩不下了。

  “妹娃,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念出了几个字:“阿娜特。”

  胡墨一心只认为这是藏民的名字,继续问:“伱还有去处吗?”

  “我……想找一个人。”女孩的话语很轻,“他或许……会收留我。”

  “谁?”胡墨以为女孩说的是她的哪个远房亲戚。

  “可是我不记得他是谁了。”女孩重新低下头去,神色迷惘,“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之前收养我的阿妈说我是雪山的女儿,记忆像雪一样会融化。”

  胡墨闻言抬起头,远方的山脉像是苍龙一样俯卧在高原上,那里的积雪终年不化,寒冷刺骨。

  ———

  少女狠狠地咬下一块手中冻得有些发硬的烧饼,咒骂了一声这见鬼的天气。时局不易,还身在这个国家最靠北的省份过冬,大过年的每家每户连零星的猪肉都吃不上,来一锅白菜炖粉条都显得那么奢侈。

  此时的北大荒真的就只是北大荒,还不是后来的北大仓,这里除了山货和水货几乎什么都没有,时局艰难,吃饱饭也显得殊为不易。

  前几年倒是有些勘探队的人在更北许多的荒野上跑来跑去,说是发现了什么油田正在开发,附近的人成天在讨论这事,但距离太远了,据说油田是成了,但和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关系,该有多穷还是多穷,不过偶尔街上挂着的布片上多了个人像,叫什么“铁人”,号召大家都向他学习。

  女孩有时抬起头向东看,入目并没有那彷佛接天入云的高耸山脉,但她知道那座充满传奇色彩的雪山就在那个方向,自古永存。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女孩紧了紧身上不算厚实的破旧衣物,心想当时下山或许该往东走,那里可能会暖和一些。

  但东边的纷争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什么难以预料的麻烦卷进去,她很讨厌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过说起来,几千年了,人类还是这么麻烦,所谓的战争就该是气势磅礴不顾一切的进攻与毁灭,而非互相拉扯互相警戒的不断摩擦。

  其实她也刚醒来不久,很多东西都不知道不理解,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前两年这附近的县与镇上都挂满了红旗和军旗,为了庆祝一场远征的胜利,但在她弄清楚那背后的含义之前,那些装饰就已经全部被撤了下去。

  人类是一种很擅长向前看的物种,虽然他们的目光并不长远,但对于过去总是过了就忘。

  女孩继续吃着烧饼,看着那些男人们拉着板车从路上经过,脸上带着比山峦还明显的沟壑。

  这时远处街口的人突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明显的道来,小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那带着密封车斗从路上经过的庞然大物,不仅仅一辆,而是整整八辆组成的车队,引擎的轰鸣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战争结束的几年来,已经许久没有卡车路过这偏远的苦寒之地了,啃烧饼的女孩差点忘记了咀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械,带着厚重的力量感和金属感。

  脑海中有极为破碎的记忆闪过,似乎是在什么时候,那时的人们为了修筑一些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过时的建筑,还需要成百上千个人齐心协力,再看看眼前的卡车,她切实感觉到了文明的演化与时间的流逝。

  女孩很快整理好了心情,虽然很多事情她都暂时记不清了,但她可以学。任何生物在刚刚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学习是必要的过程,更何况她自己的记忆很存在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什么,又突然忘却些什么。

  当天的镇子着实热闹了好一段时间,女孩也成功从那些“消息灵通”的大娘大叔口中听到了这些卡车的目的所在——长白山。

  据说这是国家审批的项目,要对那座圣山进行必要的科研和生态调查,但女孩真心不觉得这种说法的可信度能有多少,此时大雪已经封山,长白山已经成为了生命禁区,更何况在车队经过的时候她很轻松就能辨别出来,其中纯人类的占比……刚好超过一半。

  女孩微微低下头,瞳孔中荡漾出华美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