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给他送了过来,他本打算让医院的人帮忙联系日本分部,结果有个快递适时给他送上了一部新的iPhone3GS,按亮屏幕后是那个亮着四分之三的古铜色轮盘,送出手机的人显而易见。
“路鸣泽你真会玩啊!”路明非咬牙切齿地说,大概只有魔鬼能这么恰到好处地把东西提前安排人送过来,像是能预知未来,或许魔鬼就和神一样无所不能。
路明非解锁屏幕,里面显示收到一条新消息,而这部手机名明明没有插卡。路明非点开消息,里面是路鸣泽给他的留言。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哥哥你的手机进水了,于是免费送你一台新的,对了给伱个提示,你们的行动没有奏效,神离开了高天原,而日本分部已经背叛了学院本部,正在全国范围的搜捕你们,最好不要被他们逮到了。”
路明非目瞪口呆。
这条消息里面的内容可以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先不说那可能会上演“哥斯拉入侵日本”的神,光是日本分部背叛的话,即使路明非不被抓但是在日本生活都成问题,他没钱没身份落地时也没过海关,就算想去大使馆求助都很难。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不然等会医生注意到他醒过来了让他联系家里的人的话,路明非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方说不定还会报警,也不知道日本的警察是怎么对待偷渡者的。
路明非悄悄地下床,路过医生空的办公室时顺走了对方换下来的日常服装,这是他第一次做贼,心里紧张的不行。
溜出医院后路明非才感觉到肚中空空,他摸了摸衣服口袋摸出来几千日元,完全没有求生意识只有生存本能的他第一反应是找个店吃点东西,不过附近好像只有高档的餐馆,路明非只能沿着河边一路向前走,寻思着找一家拉面店什么的饱餐一顿。
此时是上班时间河畔行人很少,日本人在工作时间就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齿轮,每个人都沿着固定的轨迹零件一样的运作,楚子航之前称这种气氛很可怕,不过也让路明非那略显不太合身的装扮没被几人看出来。
河道靠内是经典的倾斜着的草坪,让路明非想起了年前才开始放送的《笨蛋、测验、召唤兽》中的一个场景,不过这里没有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只有一帮看似放学很早的小学生在嬉戏打闹。
哦,不对,好像不是嬉戏。
路明非看见五个男孩围住了另一个男孩,看年纪似乎差不多大,他突然想起了天涯上说日本的校园霸凌事件极其严重,因为日本学校里看重的是其他地方的人完全理解不了的气氛,不合气氛的人会被称之为KY,这算是这种事件的主因之一,然后其他国家发生校园暴力事件在这里也都有,某种意义上的五“脏”俱全。
遇到这种事情路明非想装作没看见就这么混过去,他不是什么有勇气又心善的人,蛇岐八家还在追踪他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个被围起来的男孩子朝着其他人讨好而可怜地笑着,他想要和其他人融入进去,想要不成为其中的异类,但换来的只是不屑的眼神和更加傲慢的态度,所谓的气氛像是山一样从那些集群的孩子们身上朝着单独的孩子蔓延,其中一人伸手推了他一下,差点让他沿着草坪滚下去,但那个男孩站稳后连逃走都不太敢。
这种对于气氛和集群意识的追求,说不定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病态。
路明非从旁边走过,他想起了以前自己也有想过去融入正常的同学们,但始终做不到这一点,哪怕是仕兰中学那样的贵族学校也不像日本有如此严重的分化,但是那个赔着笑的卑微的男孩……真是很像高中时谁都能来踩上一脚的自己。
“你们在干什么?”有充满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另一个孩子冲了进去,像是发怒的小狮子一样把其他人扯开,“我会告诉老师的!”
“老师才不会管呢,我们人多!班上的人就你们两个不合群!”有一个孩子嘲讽道。
另一个孩子则是起了玩心:“田中你要是揍桐原一拳,你不就和他撇清关系了吗?最后不合群的人只有他一个,你就是我们班上被认可的一员了。一开始KY的主要是他而已,被他连累下去真的好吗?”
“别说你的鬼话了!所谓的认不认可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后闯进来的那个孩子大概就是桐原,他很生气,“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法律可没有规定大家的想法和做饭一定要一样才叫合群,而且你们是在欺负那些不赞同你们的同学,用人数让班上的人都听信你说的话,但人多不代表着正确!”
“你这样的想法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有孩子用大人的口吻说,“为什么所有人里只有你特立独行,这不正好证明了是你的错?”
路明非已经绕了过去,这样的说法好像不管是哪个地方都有,大部分家长和老师都教导孩子们要合群,这是没有错的,人是社会动物,一个人是生活不下去的。但是为了让孩子们理解他们的说辞都是特立独行是不好的行为,坏人自然是不适合靠近的,于是不合群的人会被排挤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不管是在孩子之间还是大人之间都是这样。
所以说是谁错了呢?
家长和老师希望孩子们能开朗外向善于与人相处,这是没错的,大家和自己更像的人扎堆抱团,这也是没错的,那么剩下来的少数人自然而然就是许多圈子之外的人,哪怕没有人对他们有歧视有偏见,这也是没错的。这种疏离渐渐就构成了城墙,对于城外的人无时无刻产生着压迫,而孩子们许多都不擅长虚伪,所以他们之间的压迫自然而然成了欺凌的原型。
路明非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的脚步慢了些许,但已经不太能听清后方说话的声音,他想起曾经自己被同学们排挤在外时,也幻想过自己牛逼起来的时刻,后来是舒熠然找到了他,把他从曾经固步自封的泥泞里拉了出来,告诉他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仕兰中学。
孩子们的欢呼声响起,路明非回头,却看见了最开始被欺负的那个孩子和赶来保护他的孩子扭打在了一起,田中似乎真的相信了那些人说的话,从小到大接受到的社会教育告诉他要融入到群体中,这样才是正确的。
路明非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他太习惯于看见人们的懦弱了,因为他也是个懦弱的孩子,可即便如此,他才发现自己也有看不下去的场景。即便衰仔如路明非自己,也做不出来往帮了自己的人身上捅刀子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为此豁出四分之一条命出去。如果是舒熠然被人指责的话,路明非也是做不到袖手旁观的。
“田中,你清醒一点!”桐原还在试图劝服同伴,“是他们在欺负你!”
“可我不想被欺负了!”田中眼泪都要下来,“这是我唯一的办法,我不能做不合群的人,每天带着湿漉漉的书包和课本回家,还要被父亲痛骂!”
其他小孩子终于看够了打算加入,他们按住了桐原的手臂,怂恿着田中往桐原的脸上打一拳。
“够了。”路明非仗着体型喝止住了这些小孩子,再怎么样他也是大学生,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十足,站在那里阴影便笼罩了扭打着的孩子们,“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这是国内惯用的说法,路明非不确定这在日本有没有用,那些孩子们都一脸晦气,很少有不认识的大学生会插手这样的事,多管闲事的人一定很不合群,他们在心里想着。
不过他们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各自说着没劲就散开了,那个叫田中的孩子追着他们离开,但路明非看得清清楚楚,田中想要抓住一个孩子的手臂,却别对方用力甩开了。
桐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郑重地弯腰,“谢谢。”
这种有礼貌的态度让路明非更加想起舒熠然来,只是不知道对方现在位于何方。不过路明非的肚子突然响了一下,他确实是饿了。
“前辈还没吃饭吗?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会做炒面,就当作感谢好了。”桐原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