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原的家在河津町与东伊豆町的交界处附近,路明非到这时才搞清楚自己的具体位置,静冈县的河津町,一个看樱花的好地方。
因为今年气候环境的问题,连寒樱都延迟了时间开花,如今伊豆半岛的河津樱正是开满的时候,粉红色的河津樱沿着河津川一开几公里,水波里蕴着流转的花瓣,预告着春日的气息。不久之后一条樱前线就会朝着富士山浩浩荡荡而去,像是粉红色的潮水。
桐原家就在一条小河的附近,是独立的房屋还有打理的很不错的小院子,院中种着接骨木和樱花树。河边还有成片的油菜花田,这个时候也开始吐露它们嫩黄的色泽,显得格外喜人。和向日葵那种热烈的金黄色不同,油菜花田并不会让人联想到炽热的正午或者阳光,它的色彩更贴近于温和一些的成长,像是希望。
这里离游客们经常来打卡的地方很近,一路走来路明非看见了由超过六百株樱花树组成空中的海洋,下面漂浮着属于油菜的柔软的黄色,像是上帝随笔的作画,却构成了令人心醉的盛景。
此时东京周边的气温在前些天才超过零上,河津町已然把绝世的风姿一点不剩地展露了出来,像是亭亭玉立的婉约少女,踩着春天临近的鼓点来造访这个世界。轻风吹过,河中逐流着樱瓣的小船,静静地漂向远方,把河水都染成细腻的粉白色。
“家里一般没什么人,请不要拘束。”桐原说,“我父亲是海员,母亲则在医院工作,这些天去了东京,最近暂时只有我一个人。”
路明非心说这简直和留守儿童差不多,这对父母也是真的放心把十一岁的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桐原像是猜到了路明非所想,补充道,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倔强。
路明非在烹饪上没什么经验,所以真的只能看着桐原这小孩子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在日本特有的开放式厨房里进行操作,他踮起脚就能够到抽油烟机,操作行云流水。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看家里的装饰桐原家和穷显然是扯不上关系的,大概是父母离开的时间比较多吧?
日本不缺钱的家庭一般都会有一方放弃工作专心料理家事,大多都是女性,但桐原家不太一样,可能是父母都坐到了比较重要的位置,暂时离不开。
很快桐原就把做好的炒面端了上来,他自己是一个小盘子,给路明非的则是一个大碗,想来放在外面的店里是能被在菜单上标红的那种超大份加量炒面。
两人同时说声我开动了,桐原做的炒面味道不错,甜咸的口味,桐原拿上来的不是叉子而是木筷,与白瓷的碗碰撞发出很不明显的鸣音。路明非高中时加入文学社的通病发作觉得这有些像电影里花瓣凋落的配乐,回头一看,庭院中的寒樱正被风吹着落下粉色的小雨。
“大哥哥你不是日本人吧?”桐原问,“你有些词语的发音有一点点奇怪。”
路明非点了点头,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他不是舒熠然,口语差得远:“我是中国人,来……上学的。”
“这附近的中国人大部分都是游客,很少见留学生呢,留学生大部分都在东京。”桐原打量了一下路明非,“你是趁着有空来看樱花的吗?”
“对对对,学校放假,我自己坐电车来的,临时想到要旅游没考虑就出发了,很简单那种。”路明非本想说“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日语的表述要稍微麻烦一些。
“所以伱连行李都没带。”桐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随后又担忧地说,“可是这样随着临时冒出来的想法来的话可能会发生很多突发情况哦,比如万一赶不上回程的电车,你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大哥哥你应该没有带多少钱吧?”
路明非被击中了软肋,默默低下头吃面。
“如果觉得这里很漂亮想在河津町多呆一会儿赏樱的话,大哥哥可以暂时住我家,我一个人在家也挺孤单的。”桐原又说,“只是我白天要去上学,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如果不麻烦的话。”路明非立马抬起头,他正愁不知道该去哪里呢,就算要联系学院他也得先找一个落脚之处,只是不知道这几千日元够不够去网吧,“我住两天就走,绝对在你妈妈回来之前离开。”
路明非寻思着只要联系上学院,应该就不会有现在这么窘迫的局面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执行部的船都开到东京湾了。
“不会的,我觉得大哥哥你是一个好人,等会我去把被褥拿出来。”桐原显得很高兴,“对了,我的全名叫桐原暮生,在附近的小学里读五年级,马上就升六年级了。”
他说的马上大概是指春假还有几天就将到来,春假之后就是升学之时,这是日本学校的传统。
“路……李嘉图,你叫我李嘉图就好了,Ricardo。”路明非最后还是没有报出真名,而是用了诺诺给他取的在学院里用的英文名。
“李吗,我以前在爸爸的船上见过姓李的中国人。”桐原显得很高兴,似乎交换了名字之后他们就是朋友了一样,“李嘉图哥哥你早餐喜欢吃什么?”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上学起的还是比较早吧?”路明非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了,“我自己解决就好了。”
“没问题,刚才走过来的路你还记得吧?那边就是繁华一些的街道,卖什么的都有,只是需要走一走。”
“记得记得。不得不说,之前你很勇敢。”路明非说。
“哈,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这种行为而已,父亲一直告诉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要有自己判断是非的能力,不能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就去做坏事。”桐原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其他人都觉得这样子有点蠢,但我觉得我要是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那才是真的蠢。”
“你说的没错。”路明非竖起了大拇指,果然小孩子的价值观还是主要来自于家庭教育,哪怕是桐原这样父母经常不在家里的小孩,受他们的影响也是最深的,能直接影响世界观和价值观的生成。
“哥哥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所以才会帮我,明明大部分人看到都会走掉,除了那些看起来古板但是很慈祥的老爷爷和老奶奶。”
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最初他也是打算装作没看见路过的。
“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做。”桐原看路明非已经快要吃完碗里的炒面。
“够的够的!谢谢款待!”路明非连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