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站在大雨里,任由雨水打在他黑色的雨衣上,他眺望着大雨中两个明亮的手电光束,看着那从井底升腾而起的火焰。
他能找到这个地方,还多亏在梦貘中看到的源稚女的记忆,只是对于需求精确的细节有些模糊,最后他刚刚挖开土层,就看见了两道手电的光束从远方照来,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舒熠然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源稚女记忆中的那些细节,他总觉得两兄弟一个是皇一个是隐藏的鬼这件事上有些蹊跷,而且他们的皇血究竟从何而来?
上一个有记载的皇还是上杉越,而他应该没有在蛇岐八家之内留下血脉才对。
舒熠然没有镰鼬,他释放了蛇,蛇对于其他的信息本来是没有额外的收集作用的,但是很快机会就送上了上来,以舒熠然如今对于蛇的掌控力甚至远在叶胜之上,在三峡的时候叶胜都能通过蛇直接与船上的通讯设备沟通,舒熠然现在能做到利用蛇来监听目标较少的加密性不够的通话。
橘政宗找了个借口走远了几步,舒熠然倾听着无限讯号里传来的声音,干扰很大,哪怕只是普通的手机,蛇的监听也是有局限的——毕竟这个言灵根本就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赫尔佐格博士,是你,你没有死。”橘政宗略有些失真的声音通过蛇传来,嘶哑的像是久未调音的钢琴。
赫尔佐格,舒熠然在源稚女的故事里听过这个名字,那个冰雪中的无名港的负责人,一位从德意志的时代活下来的传奇科学家,他和橘政宗或者说邦达列夫的爱恨情仇竟然延续到了现在,二十年前照亮北冰洋的大火今天依然燃烧在东京的土地上。
“您好,邦达列夫先生。”另一边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笑意,“不过或许我们都该换个称谓了,我称呼您为政宗先生,您称呼我为王将。毕竟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巨龙一样的苏维埃联邦已经结束,我们这些旧时代的孤魂野鬼得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份。”
“全新的身份?是你得适应自己的新物种才对吧,进化想必已经让伱体会到君临天下的快感。”
“既有快感,也有痛苦,我的进化还不完整,你知道的,只有神的血能帮助我完成最终的进化。”
“所以你想方设法复活神,而那些为此死去的人都变成了你的食物,你从来都是吃掉别人价值的食尸鬼。我还记得我们毁掉黑天鹅港的那一夜,我们往胚胎培养室里倒了两百公升燃油,让那些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在火焰里熔化。那时你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说不用介意这些损失,就想着我们吞噬了这些生命的价值,他们的营养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壮,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堂上世界的王座。”橘政宗说。
“难道不对吗?我唯一犯的错误是相信了一个狐狸般的男人,而您却对着我的心脏开枪。”
“……”
舒熠然默默地听着两个老人的叙旧,听着后续那些关于瓜分世界王座的合作邀请,只觉得那是两个魔鬼在讨论分食神的血肉。真是狂妄而贪婪,但是那些血腥的逻辑却让人不寒而栗,那是龙的逻辑,人类一切美好的情感都被送上进化的祭坛熊熊燃烧。
“那么,要在哪里见面呢?”
“我们谈论的话题,是连神都会觉得恶心的吧?那么这个地方既要脱离人的耳朵,也要避开神的天听,它既是无天无地之所,也是彻夜响着钉锤声之地。我们会是那里的第一批访客,俯瞰着这个红尘中的城市。”
“明白了,这一次不怕我再在你背后开枪吗?”
“为了争夺世界的王座,彼此在对方背后开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任何一个王都不会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啊,如果您再度抓住机会,记得千万塞一颗手榴弹到我的嘴里。”
电话被挂断了,舒熠然突然有些想要直接把橘政宗在这里解决掉,但是他忍住了,比起橘政宗,王将才是更大的威胁,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引蛇出洞,至于王将的谜语其实并不难猜。
古巴比伦的通天塔便是彻夜响着钉锤声之地,它并未被彻底完成,这样也和第一批访客是对应的上的。无天无地之所更容易猜到,就和通天塔一样,一座足够高且通行手段有限的建筑就可以了。
舒熠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墨田区那座在建的电波塔,它将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之一,已经动工了接近两年的时间,之前舒熠然曾从那座塔的附近走过,看着那巨大的骨架简直像是太空电梯的雏形。与那座骨架比起来,东京塔都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在挖掘废井之前,舒熠然就去了那个被废弃的地下室,原本来这个山中小镇也只是碰碰运气,想试试用侧写能不能找出什么细节,但是在地下室一无所获,现在废井也被烧掉了,已经没有了留在这里调查的必要。他转身离开,顶着风雨走过涨水的山溪,发现了停在溪水旁边的悍马,车灯竟然都还是亮着的。
似乎是笃定了这个废墟不会有普通人的存在,同时也大概有当黑道宗家当惯了的原因,源稚生并没有拔掉车钥匙。
日本之内当然没有人敢于偷蛇岐八家的家主的车,那样做的偷车贼估计得被浇成人桩打进东京湾里,而且有车灯照明涉水也会安全和方便一些,源稚生毕竟要带着橘政宗这个老人一来一去淌过山溪,开着车灯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舒熠然这个完全在他们想象之外的人就捡了便宜,他来的时候本来是打车到最近的公路上然后徒步爬上来的,一路上搞得跟极限运动似的,现在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车门发动了悍马随后一骑绝尘,丝毫不顾源稚生和橘政宗到底打算怎么回去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源稚生和橘政宗站在黑漆漆的山溪边面面相觑。
“是稚女做的吗?”橘政宗沉默了许久才问。
“我不知道。”源稚生有些烦闷,按理来说他和源稚女之间是化不开的恩怨情仇,这么大的仇恨下偷个车的手段未免太低级了一点,简直像是小孩子赌气,但偏偏这个赌气是有效果的,源稚生和橘政宗不想让家族里其他的人知道这个地方,为此出发前他们还拆掉了车上的卫星电话和GPS模块。
“现在怎么办?”
“这里光靠描述是找不到的……走去最近的公路,我打电话让樱来接我们。”源稚生最后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