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呈现出绝对的安静,像是对曾经的某一个时刻的快照,没有动物留下的痕迹,这些植物理论上也是不该存在的。
植物中几乎不含水,但是空气里却是海岛该有的湿润,甚至可以说这里就像是家乡春日的海边,温度适宜,要是穿着衣服大概还会觉得风很舒服。
走了没多久,林外有一条清晰的小路,路旁零散分布着红色的石柱,柱子的顶端是镂空的,像是灯笼。路明非想象着这些灯笼被点燃的样子,恐怕会很惊悚,像是走进了鬼的墓园里。
零用折刀试了一下,石柱上几乎没什么灰尘,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死去了的,只留下鲜血代表的颜色。
许多神话里对尼伯龙根的描述都是这样的,像是被封印在了时光的夹缝之中,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像是佛教所说的不入轮回。
零则想起了凯尔特神话中的阿瓦隆,那座岛四周为沼泽和迷雾所笼罩,只能通过小船抵达,岛上由精灵守护,没有时间和岁月,一切都不会老去。
可阿瓦隆显然不该在南美的地下,这座岛或许只是一个符号,这样的符号并不唯一,有些莫名其妙的尼伯龙根里就会出现类似的岛屿,就像是在长白山的尼伯龙根的地底,舒熠然和楚子航所发现的金属之岛,就像是一整个真实的小岛被转化成了金属质地,那同样是人类科学无法解释的奇迹。
小路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石门,同样是暗红色的,像是鸟居或者是牌坊,上面浮雕着古怪的形象,有的像是长着羽翼的狮子,有的像是戴着面具的高大人类,还有人身蛇尾的生物举着权杖或是火把一类的长条物扭动身体。
门后是一座像是被削平了的矮山,有石质的黑色台阶从门后一路延伸到山上,两人走上阶梯,路明非感觉脚感有些奇怪,明明是看上去十分光洁的石面,却意外的有些黏脚,他仔细检查了自己鞋底没有粘上任何奇怪的东西,忍不住俯身摸了摸台阶,触手一片冰凉。
“有些像是玉石。”零也摸了一下。
“这么土豪?”路明非惊叹,他不知道炼金术缔造的金属的价值,不然就会明白玉石对于龙族而言不过是个颜色不一样的石头。
零没有在意这句话,而是快步朝着上方而去,山上被人工开凿成了宽阔的广场,四周则是更高一些的矮山,缔造者只是把中间的这座山头挫平了而已。广场四周分布着黑色的石雕,那些石雕刻画着各种神话里的形象,每种形象都彷佛蕴含着痛苦与悲伤。
路明非不喜欢那些石雕,他走到广场的另一边,向下望去,前方是一道不断向下收拢的狭长的裂谷,绵延出去一直到入海的位置,他们从上岸以来其实就一直在走上坡,所以这个裂谷看上去还有些高耸的意味在里面。
这么一道红黑色的裂谷远看就像是巨大生物身上的伤口一样,手电的光照范围有限,路明非看不清其中的更多细节。零走到他旁边,调整了一下手电的光束,一道细长的亮光打在了最近的山壁上,沿着山崖缓缓移动。
“我操!”路明非突然叫了一声。
零的手电停在了山崖上的一个岩洞里,岩洞中露出反光的金属,那竟然是一具棺椁,用类似黄铜或者是黄金的材质打造,在手电的照射下显得很耀眼。
路明非以前听舒熠然闲聊时说起过三峡的悬棺——那段时间舒熠然着手于研究三峡的历史——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时听到的东西。
悬棺是中国南方古代少数民族的葬式之一,属崖葬中的一种。古人会在悬崖上凿数孔钉以木桩,将棺木放在上面,或将棺木放于崖穴中,外面可能用木桩支撑或是标定。这种棺椁行人在其周围是能看见的,像是悬在崖壁上一样,所以称为悬棺。
三峡的许多地方都有悬棺,比如瞿塘峡的棺木峡、风箱峡,大宁河的巴雾峡、滴翠峡,西陵峡中的兵书宝剑峡等等,路明非记得舒熠然当时还念了一句他调查来的顺口溜,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方言念来玩的——“三峡大宁河,岩上有棺材,金银千千万,舍命难得来!”
路明非对这个顺口溜记忆尤新,所以也顺带记住了悬棺的特点和可能的安置悬棺的方式,结果现在他就看到了悬棺,但不是在三峡,而是在南美的地下尼伯龙根之中。
零把光照向其他的方向,更远的山崖看不清了,可是能看见许许多多的洞口分布在两侧的山崖上,路明非想起来之前的情报里说高幂学长他们在港口拦截的文物就是棺椁,莫非都是从这里来的?难不成有人能把这些棺椁通过尼伯龙根和地下水道送出去?
“我们去山上。”零说。
广场的两边是连绵的矮山,黑色的石阶弯弯绕绕像是步道一样连接着这些山丘,这些阶梯和之前的石阶一样,都很符合人类的步态习惯,路明非有些不寒而栗,在这么一个死寂的岛上,却修建有这么平整的阶梯,会是给谁准备的呢?莫非是等着那些被运进来的棺椁的主人推开棺材盖子出来活动活动骨头?
最后两人到达了山崖的最高处,在微弱的星光下能看见远方几乎沉寂的海面,天空是淡淡的紫色,岛屿却是暗红的一片,这种致郁的配色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地狱一类的地方,路明非猜想这里就是下雨,雨水也该是血红色的。
山崖的顶端有一个破败的石台,出于好奇路明非把手搭了上去,随后一声巨响吓得他连忙缩手,就像机关被启动了一样,但开始运动的竟然是天上的星星,原本灿烂的星河开始旋转,最后形成了一个环,环的中央是被清空的天穹。而且这片天穹正在逐渐变亮,像是被激活的投影屏幕。
零和路明非抬头看着天空,那片天穹的景色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然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倒悬在天上的岛屿,那个岛屿四周都是环绕的山壁,只在一个地方留下了缺口,像是塌了一角的古罗马斗兽场,一条小道从缺口蔓延出去,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港口,一盏幽幽的孤灯悬挂在港口边的石柱上。
“那是什么?”路明非目瞪口呆。
“死亡之岛。”零缓缓地说,“瑞士画家阿诺德·勃克林曾经画过五副名为《死亡之岛》的画,画上的岛屿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或许亲眼见过那座岛屿,才能画出那样界于现实与疯狂之间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