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熠然全程以阿娜特的视角看着一切,看到了两段记忆里的霍尔金娜,以及那长相熟悉的雷娜塔。
她的年纪和自己见到的还真是有点对不上。
阿娜特展示的记忆是跳跃的,下一刻的场景立即就从冰天雪地变成了黑色的浮土,浮土上阿娜特跌跌撞撞地走着。
浮土的前方,是黑色的旧城。
阿娜特走进了城里,速度并不快,舒熠然用的就是阿娜特的视角,看到的东西甚至会显得有些模糊,可想而知这时的阿娜特状态有多差。
城市的中心是漆黑的神殿,神殿之中是巨大的黑色的祭坛,祭坛里坐着被铁链锁住的人影。
“我回来了。”阿娜特说,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深渊之下不好走吧?”被锁链困在那里的人回话,声音是明显的女声,只是有些沙哑,“真是辛苦你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我自愿的。”这是舒熠然头一次听阿娜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竟然带着点儿尊敬。
被锁链困住的女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姣好的脸,眼睛依然是明亮的,瞳孔在黑色中泛着微微的暗红色。
舒熠然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停了半拍。
这是陈罄月。
“他们离开了吗?”陈罄月问。
“从那条小路走会损失很多记忆,不过我把他们送出去了。”阿娜特回应说,“但是舒先生坚持要在出去的终点前等着,他说他想等你到最后一刻。”
“等我他是等不到了,但他或许等得到他的儿子。”陈罄月勉强笑了笑,“融合进行的很顺利,我能感觉得到。”
阿娜特抬头向上看,那里悬浮着一个光团,光团周围环绕着星辰般的金光。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的。”阿娜特低声说。
“我只是想救他,而你给我提供了一个方法。”陈罄月说,“我自己的选择,不该让他来承受后果。”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没办法论证这孩子最后到底会是谁,是盗火者,或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儿,或者两者皆有。”阿娜特轻声说,“灵魂和存在性拼合这种事情,龙族也没有人实践过。”
“灵魂确实不好说,可存在性的拼合,他们不是已经试过了吗?”陈罄月笑了笑,“正尧就不说了,可大苏那边我还挺对不起他的,让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
“我其实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女人,竟然会这么早结婚。”
“我们没结婚呢,或许没有这档子事情的话,会奉子成婚也说不定吧?”陈罄月说,“我们是搭档,搭档你理解吗?就是出生入死一直在一起的人,学院里的搭档大多都在一起了,之前有教授说要出规定避免搭档之间因产生感情影响任务,但是都没有落实。可是无论如何,结婚的话我们就要从一线退下来了,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结婚。”
“你们共同经历过生死危机?”
“不止一次,我们解决的可都不是小麻烦,像是京都异化的神祗,或是澳洲苏醒的次代种。”陈罄月有些怀念,“他的性格和我很合拍,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你对他的感情深到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给他留一个孩子吗?”阿娜特问。
“你搞错了一件事,这个孩子不是为了他留的。”陈罄月摇头,“这是我的儿子,在外面可能还没有几个月,可是在这个地方的时间流速下,我等了他半年,我要保我的孩子,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理由参杂在里面。”
“可是……”
“难不成因为出生的流程不太一样,他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他长大就不认我了?”陈罄月打断道,“我爱他,所以他是我的儿子,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阿娜特深吸一口气,“我向你保证,我会护着他长大,在他自己做下决定之前,他一定只会是你的孩子,用的是你给他起的名字。定好了是舒熠然,是吧?”
“是啊,我觉得星星很美,希望他能像星辰一样闪耀。”陈罄月的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让他们完成最后一步。说实话知道了那位盗火者的所作所为后,我偶尔会觉得是我占了便宜。”
阿娜特将某样东西送进了光团中,随后最后的孕育开始了,舒熠然通过阿娜特的视角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光芒渐渐消失后,婴儿发出了嘹亮的啼哭。
“让我看看他。”陈罄月说。
阿娜特将婴儿送到了陈罄月的面前,陈罄月的周身都被锁链缠绕着,像是个诅咒又像是她自己承担上去的责任,她用额头贴着婴儿的额头,于是婴儿奇迹般的安静下来。
“你说你见过拥有镜瞳的孩子。”陈罄月轻声说道,“我虽然失败了走不了了,但是能拖延住这里几十年,以后记得带着那个拥有镜瞳的孩子,和熠然一起来这里吧,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未来视不能遗传。”阿娜特低声说。
“我知道,可是未来视是可以被剥夺的。”陈罄月的话语中带着某种决意,“没有未来视,你们出去还是会受到深渊的冲击,他的灵魂刚刚融合,承受不起。”
“你是说……”阿娜特似乎都有些悚然。
“母亲是可以为了孩子付出很多东西的,我妈妈不善言辞,但她就是那么对我的,我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是属于母亲的全部的爱。”陈罄月说,“所以我也该这么做。”
她用缠着锁链的手把婴儿抱了起来,用自己的脸贴着婴儿的脸,温度在肌肤之间互相传递,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孩子靠的这么近……也是最后一次。
舒熠然下意识想要伸手,但这是在阿娜特的记忆里,他又能触摸到什么呢?只有虚无。
“嘿,熠然。”陈罄月突然抬起了头,她一只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却伸了出来,舒熠然感觉到了温度,那只手掌仿佛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落在了他的头顶,只有温度,没有触感。
“你长大了。”陈罄月说,于是时光流转,两人的眼里都似乎有了彼此的身影。